嘿,這肥貓!
宋遇牽著我的手到沙發上坐下,原本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現在已經幾近半幹,手卻還是暖暖的。我推他:“你先去洗個熱水澡吧,不然要感冒的。我去看看冰箱裏還有什麼,煮點吃的。”我摸了摸肚子,我確實是餓了。
宋遇笑著指了指廚房:“鍋裏有幹貝粥,烤箱有烤好的雞翅,應該還是熱的。”
我驚呆:“你們家是有一位田螺姑娘嗎?”老媽去得早,老李雖然廚藝精湛可是一年總有那麼七八個月都是出差在外的,年幼的我做夢都想要一位勤勞善良可愛的田螺姑娘啊,能在我睡覺的時候就把房子打掃幹淨還能給我做出四菜一湯來。
“剛才接你上了車之後發了信息給家政阿姨,讓她幫忙做的。”他抱了抱我,“雖然我很喜歡你給我做的粥和厚蛋燒,但我宋遇交女朋友,不是為了讓她給我做飯的。你也淋濕了,先去洗澡吧。下午我就讓家政阿姨幫你買了一套新的內衣褲和居家服,洗好烘幹放在浴室裏了。”
我的老天爺,這話聽起來實在也太暖心了,不過此時我關注的重點是:“下午?你在樓下等了多久?”
宋遇想了想:“杉杉出門後就給我發了消息,我馬上開車去了。可那家夥忘記告訴我門牌號,我到了之後打她電話又是不通,我估計是在工作不方便接電話。打你的電話又是關機,沒辦法,隻能在樓下等著。也沒有很久,三四個小時吧。”
“所以,你下午就料到晚上能帶我回家?”我忽然憤憤,對自己這樣輕易就讓對方掌控感到十分地懊悔。都說男人喜歡像貓一樣神秘無法掌控的女人,我一開始就被料到底牌,真是太失敗了!
“我想不到你有任何不跟我回家而要待在水杉杉家做鍾點工的理由。”宋遇攤手,拿出手機劃拉了兩下,翻出水杉杉發給他的小視頻,視頻裏的我正挽著褲腳袖子,頭發亂糟糟地紮在腦後,蹲在地上擦地板。
很好,水杉杉,你的罪狀又添一條。
等我洗完澡,宋遇也進去洗了澡出來,我們盛了粥,搬到露台上去吃。初夏的夜晚,微涼的晚風裏帶著讓人心安的暖意,月華如洗,落在宋遇的臉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麗。
這個家夥,長得真好看啊!我忍不住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一想到這個長得這樣好看的男人已經拜倒在我的牛仔褲下,我默默地挺直了驕傲的背。不過,現在不是驕傲自滿的時候,眼前還有一個最迫切需要解決的一個問題:要怎麼和平地、殺傷程度最小地解除我的臥底身份。
想到這個,我不禁苦惱起來。
說實話,我對他隱瞞的事,也不能算欺騙吧。畢竟我的出發點是正義善良的呀,我是為了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為了廣大老百姓的幸福安康,奮不顧身一馬當先舍我其誰地潛伏在一個有可能是窮凶極惡的毒販的身邊,作為一個普通群眾,宋禽獸應該感謝我才對!
可話雖這麼說,心裏卻實在不是很有底氣。
“嗯……你對‘欺騙’這個詞怎麼看?”我小心翼翼地問。
宋遇原本表情愉悅地喝著小粥吃著小菜,聽到這句話之後臉色卻慢慢地沉了下來,後來我想起這一幕,還是忍不住掐住他脖子讚歎一句:“影帝啊!”他放下勺子,看著我認真地說:“‘欺騙’,是這個世界上最壞的詞。比其他任何詞,包括殺戮、傷害、毀滅,都要壞。因為‘欺騙’是建立在對方對你的信任之上的。所以,小花,不要欺騙我。”
我在他注視的目光下,猶如一個被當場抓住的小偷。“如果是善意的謊言,或者對方是有苦衷的呢?”我試圖為自己辯解,雖然我的謊言怎麼都扯不到“善意”,甚至是帶有“惡意”,是要把他扔進監獄的。
宋遇定定地看著我:“你有事欺騙了我?”
我連忙搖頭:“沒有,我就隨口問問……嗬嗬,心理測驗嘛!”
宋遇溫暖一笑:“沒什麼好測驗的,我相信你不會騙我。”他抓住我的手,手心依然溫暖,而這一刻,我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那天晚上我仍然睡在沙發上。這一夜月色很好,皎潔的月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灰色的地毯上。半空中的光束裏彌漫著微小的顆粒,在空氣中不斷翻騰,就如此刻我的內心。
剛才宋遇的那一番話言猶在耳,每一個字都如針尖刺在我的心裏。
沒錯,欺騙是這個世上最壞的詞,更壞的是,我不僅欺騙了他,甚至跟他接觸的第一秒起,一切就是一場騙局。不管我怎麼為自己找借口,不管我做的事是不是為了除暴安良,對於宋遇,我的的確確從頭到尾都在欺騙他。
我不敢想,當宋遇知道這一切之後,他會是怎樣的表情,還會不會對我露出那樣溫柔的笑。
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太過美好,就像是陽光下七彩的泡泡,如夢似幻卻一戳即破。如果從未得到過,便不用害怕失去。如今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實在難熬。
這種糾結的心情糾纏了我一夜,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的精神不是很好。
“沒睡好嗎?黑眼圈都出來了。”宋遇給我端來一杯咖啡,關切地問。清晨的陽光落在桌上,他穿著簡單的灰色棉T,襯得五官比平常那個西裝革履的樣子更柔和一些。後來仔細想起來,宋遇媽媽年輕的時候的確也是個美人,當年我媽為了老李偶爾跟宋遇媽媽講上一兩句話,沒少吃幹醋。
“沒有……在想一些事。”我這不算撒謊吧?
宋遇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慢慢地笑了。我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你笑什麼……”
“沒有。”宋遇搖了搖頭,學著我的語氣,“在想一些事,而已。”他放下手裏的咖啡杯,歪著腦袋看著窗外的藍天思考了三秒鍾,然後手指在桌上輕輕一敲——Melody跟我提過,通常宋遇做出這個動作,就代表他的腦子裏又有了什麼新的創意和想法。Melody在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語氣是略帶崇拜的:“不得不承認,社長真的是老天眷顧的寵兒,長得那麼好看,腦子還那麼靈泛,他的創意總是能讓人眼前一亮!”但接下來宋遇的話,卻隻會讓我眼前一黑。
“我在想,既然我們在一起了,也該去拜訪下你的父母吧。”宋遇說。
我差點一口咖啡噴在宋遇臉上!
“啊……不用吧,哈哈,我們在一起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呢,現在見家長會不會有點太早了……我沒做好心理準備啊!”我連忙拒絕。
宋遇卻是一臉認真:“我做好心理準備就行了。要知道我對感情是很認真的,既然決定和你開始,就絕對不會輕易半途放棄。見一見家長也是表示對你的尊重,女孩子不是通常都很希望早點帶男朋友回去見家長,把這當作是徹底征服對方的標誌嗎?還是你覺得,帶我回去見你爸媽很丟臉?”
我連忙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不丟臉,我隻是……”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我來定時間地點。”宋遇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八顆高露潔牌牙齒,不容反駁地做出了決定。
“李蕭,你快能不要在我們麵前晃來晃去了?我剛下飛機,在日本這三天我走了五次秀接受了七次采訪鞠了十萬八千個躬,現在我真的很想好好癱在我的沙發裏安安靜靜地看一會兒電視。”當我在水杉杉的客廳裏來回踱步第一百零八回的時候,水杉杉終於忍不住表示抗議。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我簡直是怒從中來。“你還好意思說?我還沒跟你算賬呢,如果不是你,我能淪落到今天這個境地嗎?你這個賣友求榮的家夥——還有你,韓小毛!”我一轉身,怒指正在廚房裏忙活著給他的老牛女朋友煮泡麵的韓小毛,“你這個欺師滅祖的渾蛋,居然跟水杉杉聯合起來欺負大師姐,小心我到老李那告你一狀,逐你出師門!”
要不是我現在火燒眉毛自身難保,一定要跟這兩個小兔崽子好好算一算把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這筆賬!
水杉杉這個老油條皮糙肉厚,麵對我的威脅毫不動搖,翻了個小S牌白眼,一扭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看電視。小毛倒是被我“逐出師門”的威脅給嚇住了,連忙放下手中的調料包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哈腰點頭:“大師姐,好師姐,您不要生氣。你如此暴躁,實在是對建設一個安定和諧的社會主義新世界大大地不利啊。其實這事也很簡單,不就是見家長嗎,師父的腦門上又沒刻著‘我是警察’四個字,見一下也不會死的嘛!”
我苦著臉:“這我當然知道,可我老爸還不知道我當臥底的事兒呢,我要怎麼跟他解釋串通來演戲?萬一演技不過關演砸了,那現場可是很難看的呀!”
韓小毛聞言把胸脯拍得“啪啪”響:“大師姐你放心,我師父那演技,就算評不上影帝,最佳男配還是妥妥的!”
我十二萬分地不信:“真的?”說實話,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想過就老李那憨厚老實的性格居然還會演戲撒謊騙人!雖然後來慘痛的事實血一樣的教訓讓我深刻地明白了“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句話的深刻含義,但此時此刻,我對老李還是有著百分百的信任。
“真的!”韓小毛和水杉杉同時認真點頭。
“那也不行。”我又糾結了,“我不想再騙宋遇了。以前那是形勢所迫,現在再騙就是明知故犯。”不行,組織教育我們,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古人有雲“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我應該去跟宋遇坦白,承認我對他的欺騙,或許,他能體諒我原諒我,那不就皆大歡喜了?
這時候宋遇打來電話:“喂,小花,我在綽美酒店訂了位,晚上七點,記得帶伯父一起來。”
晚上七點,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到了綽美酒店。
應該是宋遇特別交代過,酒店大堂經理一見到我就迎上來,把我帶到了包廂。
之前我說過,綽美酒店可是高檔場所,包廂布置得也很是精致,一整麵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腳下車來車往的繁華和這個城市最美的燈光夜景,天花板顯然也是精心布置過的,墨藍色的天花板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光芒,猶如夜空一般深邃美麗。
可惜我實在沒什麼心情欣賞這些。
“小花,你來了。伯父呢?”宋遇在包廂裏等我。今晚的他很是刻意打扮了一番,西裝襯衫,從頭到腳有模有樣,連頭發也是精心梳過的,顯然對這次見麵非常重視。
我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說我根本沒有約我爸來。“那個,你先坐。”我顧左右而言他,“嗬嗬,這個包廂真大,一定很貴吧……其實沒什麼必要訂這麼大的包廂,浪費了。”
宋遇的表情相當神秘莫測:“不會浪費的。伯父還沒到嗎?”他遞上菜單,“我點了好多菜,不知道是不是合你和伯父的胃口,你看一看,有什麼問題的話現在還可以叫經理來改。”
我接過菜單,看著上麵羅列的一道道精致菜名,心卻比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還沉重。我不敢抬頭去看宋遇,隻聽到他的聲音就已經很難過,一想到即將要告訴他的那些實情,一想到他可能會有的反應,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宋遇,我爸爸不會來了。”我終於決定鼓起勇氣坦白一切,“你先坐,我有話要跟你說。”
似乎早就猜到了我要說什麼,宋遇臉上的微笑一點點隱去,那神情,讓我幾乎要舉手投降棄甲而逃放棄自己坦白從寬的想法。可不行,今晚再不說,我怕以後都不會再有勇氣坦白。如果一定要死,我寧可死得痛快。
“其實,我有件事瞞了你很久——說起來也不能算很久,不過一個多月,不過鑒於我們認識也就一個多月,其實還是算很久……”糟糕,我都開始胡言亂語了,“其實我不叫朱小花,這個名字真的太土了,都是大張報複我才給我取了個這麼土的名字。我真名叫李蕭,是不是很簡單又不失大方,嗬嗬。”我舔了舔因為緊張而發幹的嘴唇,根本不敢直視宋遇的眼睛,“事情是這麼回事,我爸呢他是個警察,我爺爺也是個警察,我爺爺的爺爺也是個警察,所以我一直立誌想要當警察……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點是,一個月以前,警局的局長找到我,說要給我一個立功的機會,就是潛伏到你身邊當臥底,找出你的犯罪證據,成功的話我就可以破格加入警隊了……”
“我的犯罪證據?”宋遇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雖然沒有看到他的臉,也知道此時他的表情該有多可怕。
“是……他們跟我說你是個毒販……”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蠢透了。
宋遇大概是氣極了,反而笑了一聲:“我是毒販?”
我點頭,又連忙解釋:“當然後來他們發現自己收錯了消息,你是清白無辜的。嗬嗬,這幫人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會搞錯,簡直是浪費納稅人的錢……總而言之,我是騙了你。但是我是真的喜歡你……其實我一度很糾結,覺得自己不能喜歡上一個毒販,後來發現你不是的時候,我還是挺開心的。雖然那時候以為你和杉杉在一起,不過自己沒有喜歡上一個壞人,也算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吧。”
在宋遇的沉默的氣場下,我的聲音一點一點地輕下去。
片刻的沉默。
“那,那天在媚色跟蹤我的,確實是你?”宋遇問。
“是。是為了潛伏到你身邊做準備工作。”險些還栽在那幾個酒鬼手裏,其實我的犧牲也很大呀!
“那,在韓國奶茶店那次?”
“我以為你和那個緬甸人約好交易毒品。”我誠實回答,爭取寬大處理。
“那,你的哈佛畢業證書呢?“宋遇問。
我頭垂得更低:“是警方幫我偽造的。“
“有櫻花園的哈佛大學校園呢?“宋遇的聲音裏已經帶著諷刺。
“是我瞎掰的。“這個家夥的腦回溝是不是有點問題,這種時候了還在關心哈佛大學的櫻花園?
緊接著,便是良久的沉默。對於我來說,這沉默無異於是一根根穿心毒箭,沒過一秒就“噗”地往我身上射了一箭,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我已經是萬箭穿心千瘡百孔。事已至此,宋遇的反應已經比我想象的好太多,可我也明白,這段感情,大約是徹底結束了。
這時候,燈光忽然暗了。
我腦子裏跳出來的第一個反應是——不會吧,堂堂綽美酒店,也會停電?緊接著,包廂的門一開,門外響起了熟悉的聲音:“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happybirthdayto李蕭,祝你生日快樂……”伴隨著熟悉的聲音和歌曲,一個餐車被緩緩推進來,餐車上放著一個生日蛋糕,點著蠟燭。
而推餐車進來的人——嘿,那不正是我們家老李嗎?他的身後跟著的張叔叔、大張、水杉杉,還有小毛。
“Surprise!”水杉杉和韓小毛異口同聲,“啪”的一聲拉開了手裏的禮炮筒,五顏六色的彩片紛紛揚揚地落在我的腦袋上,我更加迷糊了——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