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休息吧。”蔣競昶抬手又要拍,猶豫了一下,把手放下了。

看蔣競昶走了,蔣競羽才呼出一口氣,剛才手術時的情景還在腦海裏團團轉,他一麵感慨這個人怎麼活下來的,一麵感慨之前的那次手術做得太牛了。

就著手術室門口的椅子坐了會兒恢複了一些體力,蔣競羽才又重新站起來朝休息室走。

“蔣——醫——生!”

這個中文的“蔣醫生”喊得這麼費勁,咬字這麼不準確,蔣競羽一聽就知道是艾達。艾達是這裏的資深護士,雖然資深也才二十出頭,是個日美混血,長得很漂亮。

“今天不是你當值啊,”艾達抱著一疊病例看了看手術室的門,改用英語聽起來順耳多了,“這是剛下手術?”

“對對對,快扶我一把。”蔣競羽看到是艾達就不客氣起來。以前艾達是手術室護士的時候他們搭檔過一陣,算得上熟悉,而且蔣競羽給她做過手術,也算有恩在先。

艾達抬手拉過蔣競羽的胳膊搭在肩上:“這要去哪兒?”

“先去護士台坐一會兒,我覺得我走不到休息室就得掛了。”蔣競羽一口氣走到護士台,仰麵坐倒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病人呢。”艾達笑了笑,從櫃子裏拿了一包牛奶插上吸管遞給蔣競羽,“什麼手術這麼累?幾個小時?”

“八個小時,虧得我之前沒吃東西沒喝水,不然得憋得失禁了。”蔣競羽閉著眼睛咬著吸管,關鍵他之前一天熬了個通宵本來打算跟杜妍心幹柴烈火一番後睡個天昏地暗的,誰知道會碰上這事。

“怪不得你腿軟,我正好去食堂,想吃什麼給你帶?”

蔣競羽擺擺手:“我現在就想睡覺。”

“那我去讓他們把休息室給你收拾一下。”艾達說著攔住一個小護士吩咐了幾句,那小護士看了看蔣競羽,很高興地放下手裏的東西跑去休息室了。

“你看看,隻要說是替你幹活,命她們都願意拿出來。”艾達用筆尖敲了敲手裏的寫字板。

“唉,長得帥真愁人。”蔣競羽咬著吸管皺了皺眉頭。

“艾達……”

聽見這個聲音,蔣競羽睜開了眼睛,一個人影從護士台前閃了一下,他雖然有點暈還是看清楚了,是陳艾美,但陳艾美好像沒看到他,徑直朝艾達走過去了。

“陳小姐……”艾達也愣了一下,本來打算去病房的又站住了。

“昨晚是不是有個車禍傷者送來?現在手術完了嗎?情況怎麼樣?”

“啊,是有一個,蔣醫生給做的手術。”艾達說著看了看坐在護士台後的蔣競羽。

蔣競羽幾乎是窩在椅子裏的,從外麵乍一看看不見裏麵還有個人。

蔣競羽咬著吸管看了陳艾美一眼,艾達趁機脫身:“我去病房。”

“你想問什麼?”蔣競羽抬腳蹬了一下櫃子,椅子滑到了陳艾美的麵前,“不如直接問我?我給開膛破肚的,他心髒左邊右邊有幾根血管多粗多細我都知道……”

蔣競羽吸完了最後一口牛奶,把空盒子扔進垃圾桶。

“人沒事就行。”陳艾美說完扭頭要走。

“陳艾美!”蔣競羽猛地站起來,拉住要轉身的陳艾美甩到牆上,一隻手撐住她腦袋旁的牆壁,“你真行啊,我這麼大個人擺你眼前你就跟看不到似的,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昨晚以為你出事了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當然這句話蔣競羽沒說出來,說出來了陳艾美也不會相信,說出來了隻會顯得自己跟傻瓜一樣,他在陳艾美麵前已經夠傻的了。

陳艾美就看著他沒說話。

蔣競羽皺了皺眉,他最討厭陳艾美這樣的眼神,平靜得像一碗冰水一樣,又冷又靜,一下就能看到碗底,卻又什麼都看不到。

憋了半天,蔣競羽還是想說出來,傻瓜就傻瓜吧。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

卻在這時候陳艾美的電話在包裏響了起來,她低頭從包裏拿出電話,剛放到耳朵邊就被蔣競羽一把打掉了。

“我在跟你說話呢!”

“蔣競羽你發什麼神經,這裏是醫院你以為在家嗎?”陳艾美抬手推開蔣競羽擋著自己的手臂,走過去撿起電話,電話摔了一下已經關機了。

她重新打開,還好沒壞。

蔣競羽沒有追上去,他從陳艾美接電話的口氣上就能判斷這是工作電話,他要是真打斷了這個電話,陳艾美不說,大哥得先扒了他的皮。

其實陳艾美不算很漂亮,東方人裏她也隻能算是清秀的,跟西方人比她更是樸素得連特色都沒有。

所有人都覺得不理解,蔣競羽為什麼會娶這樣一個女人做太太。

蔣競羽喜歡的是長腿蜂腰大胸的美人,就像杜妍心那樣的。但是今天早上他還差點一棍子把人家掄床底下去,還是為了陳艾美,連蔣競羽自己有時候都想不明白。

他本來打算等陳艾美打完電話繼續吵架的,但沒想到陳艾美掛了電話就直接要往醫院外麵走。

“陳艾美!”蔣競羽一口氣追了上來,皺著眉頭拉住她,“你也別太過分,你老公在這兒站了好幾分鍾了你連一個正眼都沒給,你到底眼裏有沒有我這個丈夫……”

陳艾美冷冷地看他一眼:“蔣競羽你也知道自己結婚了嗎?”

“我……”蔣競羽愣了愣,陳艾美這是怎麼了?不過不管她這是怎麼了他都得先聲奪人,“你這麼態度?”

“你要我什麼態度?”艾美從包裏掏出一個信封,“難道還要我問你昨天晚上跟杜大小姐玩得愉快嗎?”

“什麼?”蔣競羽一下子沒聽清楚,在腦子裏回了一遍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你跟我裝什麼傻,我才懶得管你。”陳艾美抽回手把那個信封扔了過去,“但你別整天弄一堆爛攤子讓我收拾行嗎,我不是三頭六臂沒有那麼多精力。”

陳艾美出手太快蔣競羽沒接住,等陳艾美都轉身走了才想著撿起掉在地上的信封。信封裏就一張紙,看起來像是報紙排版,照片是他跟杜妍心挽著手進酒店的照片。

上頭居然還有時間和地址,現在的狗仔隊也太敬業了。

蔣競羽抬頭想跟陳艾美解釋一下,卻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地上,抬手撐住麵前的牆才站穩了。

算了,陳艾美早走遠了。

而且他解不解釋,陳艾美也根本不會在乎。

他們本來就說好了誰都不管誰的。

還是他先提出來的。

蔣競羽,你個蠢貨。

蔣競羽在心裏罵了一句自己,一抬手將紙團扔進了垃圾桶。

蔣競羽在休息室裏一睡就忘了時間,他覺得渾身都疼,可能是太久沒有好好休息了,這一覺睡過來渾身骨頭跟散了架似的,要不是手機響,他大概還能睡下去。

“蔣醫生你醒了?”艾達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蔣競羽嚇了一跳,艾達的臉這時候就在他麵前,他有點恍惚,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是在醫院的醫生休息室,艾達身上還穿著護士服,這才鬆了口氣。

“你怎麼進來了?”

“你睡覺的時候我怕電話響會吵著你,就幫你把電話收起來了。”艾達把電話遞過來,“但是這個……我不敢不讓你接,所以隻好進來了。”

蔣競羽一看號碼,上麵寫著老爺子的名字,怪不得艾達不敢。

他一骨碌從床上坐起身來,抬手抹了一把臉:“爸。”

“晚上回家吃飯。”

老爺子隻丟下這麼一句就掛了電話,艾達看他的表情,試探地問了一句:“衝你發脾氣了?”

蔣競羽搖搖頭,艾達的聲音還挺讓人舒心的。

“就是叫我晚上回去吃飯。”

“你肯定又闖禍了,陳小姐今天來的時候也沒有好臉色,她都很少發脾氣。”護士都叫艾美陳小姐,工作的原因,幾乎沒有人會喊她蔣太太。

“她很少發脾氣?”蔣競羽一臉難以置信,他印象中的陳艾美的脾氣簡直太火爆了,每回見麵說不到兩句就能吵起來,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動起手來也是有的。

“那是你脾氣不好,陳小姐人可好了。”艾達更正他。

蔣競羽一臉哭笑不得,想看看外頭天色,但是窗簾拉著,牆上的鍾顯示是四點多,他以為淩晨四點,就問:“你值班到現在?”

“什麼呀,我都換了一輪班了。”艾達站起來拉開窗簾,立刻有刺眼的陽光照進來。

蔣競羽忙抬手擋了擋:“我睡了多久?”

“十幾個小時吧。”

“我靠。”蔣競羽一骨碌蹦起來,正要往外走的時候,艾達拉住他,“你是要去看昨天手術的病人嗎?值班醫生早幫你看過了,沒事,人已經醒了,恢複得挺好的。”

蔣競羽鬆了口氣,感激地看了艾達一眼說:“回頭請你吃飯。”

艾達笑了笑說:“我男朋友要吃醋的。”

蔣競羽急急忙忙回更衣室換衣服。

要回家吃飯不能穿這個,他還得回公寓去換衣服,還得叫上陳艾美……老爺子叫回家吃飯是大事,他們兩個人如果不是一起回去,一定會被察覺出什麼來,本來他結這個婚一大半就是為了穩定老爺子的軍心。

蔣競羽一邊換衣服一邊戴著藍牙耳機撥艾美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都沒動靜,蔣競羽惱火地把更衣櫃的門用力一摔:“你倒是接啊。”

電話就被接了起來,艾美輕輕“嗯”了一聲,蔣競羽沒好氣地吼了一聲:“老爺子叫回家吃飯,我一會兒過來公司接你。”

“不用,我跟大哥的車回去。”

“我說我來接你!”蔣競羽正要掛電話,就聽見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你來什麼來,艾美跟我回去,你自己開車小心點,別又出個什麼亂子。”跟著就掛了。

敢掛他電話的除了陳艾美,就是蔣競昶了。

都是克星。

蔣競羽急匆匆回公寓洗澡換了衣服,一路趕回大宅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家裏傭人正在擺碗筷,開門的傭人喊了一聲:“二少爺回來了。”

蔣競羽“嗯”了一聲,往裏走兩步就看到老爺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蔣晶晶正在哄洛洛,洛洛咯咯地笑著,手裏拿著一個驢一樣的玩具在擺弄,看到蔣競羽進來,他手一撒就跑過來喊:“二叔,二叔。”蔣競羽抬手把洛洛抱了起來,衝著沙發上的人喊了一聲:“爸。”

老爺子沒說話,仍然低頭在抽煙鬥,他在這方麵也特別傳統,不喜歡卷煙不喜歡雪茄,就喜歡抽煙鬥。

“喲,”蔣晶晶笑了笑站起來,“二哥回來了,少見啊。”

蔣競羽翻了蔣晶晶一個白眼,正要說話,就聽見洛洛喊了一聲:“爹地。”

蔣競羽一轉身就看到蔣競昶和陳艾美走了進來,傭人正接過蔣競昶和陳艾美的大衣,蔣競昶和陳艾美都是先喊了一聲爸爸才走進來,蔣競昶把洛洛抱過來。

“先開飯吧。”老爺子敲了敲煙鬥。

蔣競羽覺得氣氛不太對,抬手拽了艾美一下:“什麼事兒?”

“你不是回來的比我早嗎,你問我?”陳艾美橫了蔣競羽一眼,蔣競羽忍不住想,這就叫脾氣好?艾達到底是哪裏看出陳艾美脾氣好來了?

餐桌還是按老位子坐,老爺子一個月指不定有一兩次要叫全家回來吃飯,但是蔣競羽覺得這次應該不是那麼簡單回來吃飯,因為前不久剛因為過年聚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