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競羽有點激動,但還沒衝昏了頭。

“那是我跟她的事,”杜澤山低頭看了一眼腳邊碎了一地的杯子,“也輪不到別人來管。”

“我……”

“如果她說要離開我,我絕對不會強留她。”杜澤山的聲音很冷,聽得出這話不是漂亮話。

蔣競羽愣了一愣,杜澤山這是說給自己聽,當初她是自己要離開的,並不是杜澤山逼的。

“我強留她又怎麼了,你有本事就別讓她回來。”

“是嗎?那我試試。”杜澤山淡淡地笑了一下,就這種不鹹不淡的表情最讓蔣競羽窩火,要不是現在腿給綁著蔣競羽估計就能直接上去給他一拳。

打架的話,杜澤山十之八九不是他的對手。

“你給我躺著。”蔣競昶一推門看到蔣競羽那個半坐不躺的姿勢,立刻就吼了一聲,嚇得蔣競羽差點沒一下子砸回床上,扯得肚子上的傷口一陣生疼。

“哥你能不嚇唬我嗎?我回頭被你嚇出心髒病來。”

“我就說你是揍得少,”蔣競昶走過去把毯子往蔣競羽身上拉了拉,“再動一下試試,你晚上敢亂翻身我就揍得你下不了床。”

梁洛心是跟著蔣競昶進來的,杜澤山看見她就笑了笑:“談完了?”

“嗯,你們也談完了?”梁洛心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蔣競羽,走過去抬手替他蓋了被子,手指不經意地碰到蔣競羽的時候,被他用力地握了一下。

蔣競羽其實有點害怕,這個角度杜澤山看不到他們,他怕的也不是杜澤山,他是怕梁洛心。

他很怕她會突然抽回手,他就想握一下她的手。對於受傷他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到現在也沒有跟自己說過一句話。蔣競羽有點忐忑,現在做每一件事都害怕會惹她不高興,即使自己這麼拚了命地去救她,也不知道這樣是對是錯。

原來喜歡一個人這麼辛苦,是非觀都模糊了。

蔣競羽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懸著,直到梁洛心在他手心裏重重地捏了一下才感覺到心髒重重地跌回了胸腔裏。他還想再握一會兒她的手,但也知道這樣不行了。

杜澤山他是不怕,但他怕蔣競昶。

等退出了病房,梁洛心才問了杜澤山一句:“你們剛才說什麼了?”

“說怎麼把你留在身邊。”杜澤山看見梁洛心臉上凝固了的表情,笑著捏著她的下巴晃了晃,“沒,就是閑聊了兩句,他腿上有傷揍不動我,我也不能對病人下手。”

“江洋……”走到車邊的時候,她停下來拉住他的手。

“嗯?”

“你那天跟我說,以後要跟我一起過普通夫妻的日子,是不是真的?”

“你覺得我騙你?”他笑了笑,握著她的手捏了捏,“我比誰都希望這是真的。”

“那如果……”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他拉開車門把她推進後座,自己也坐了進去,“但是這次等叔叔的事有了結果,我們就離開。我跟叔叔說過了,我成為不了他希望我成為的那種人,我隻想跟你在一起。”

怪不得孟軍山突然就發狂了。

“你說有個結果,”她隻覺得手心裏一陣冰涼,抬手環著他的腰靠了過去,“是什麼結果?”

“什麼結果都好,他就是真的要坐牢,我們也走。”

“那如果……”

如果孟軍山死了呢?

她沒有問出來,這一層薄薄的紙一旦捅破了,一切的努力都會白費。

“他可能會被判得很重,”杜澤山低頭吻她的額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律政署那邊好像很有把握,那個陳家嚴有點誌在必得,我也很怕……”

“你怕你叔叔會出事嗎?”

“不知道,我就是有點不好的預感。”他深吸了一口氣,摟緊了懷裏的人,“反正,還有一個月就結束了。”

結果無論怎樣,他都會離開這裏,跟她一起。

再也不回來了。

“到時候,你想去哪裏?”

“去有你的地方。”

杜澤山丟開律師送來的文件,頭很疼。

這已經是第二次庭審了,但事情進行得非常不順利。

且不說對手是陳家嚴,就算是這些證據落到一個普通檢控官手裏,叔叔也絕對不能夠活著出來。

問題是……這些資料怎麼會去了陳家嚴那裏?

簡直好像有人料理幹淨裝盤上桌直接送到陳家嚴的麵前一樣,而且這個人還一定是叔叔的親信,不然怎麼會對這些不宜外泄的資料了解得這麼一清二楚。

那麼,到底是陳家嚴夠厲害,還是有人要置叔叔於死地?

杜澤山不笨,怎麼想都是後者的可能性大一點。

叔叔樹敵太多,要真列個清單篩選,估計幾天幾夜都篩不完,時間不夠了。

“杜先生,”秘書敲了敲門,看見杜澤山轉過椅子才說,“有位鄭先生說想見您。”

“鄭……什麼?”

“鄭凱文。”

聲音是跟著人一起來的,杜澤山雖然不願意見,但鄭凱文人已經在辦公室門口了,他再不想見,也不能就這麼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把他推出去,又不是小孩子了。

秘書看情勢不對,很利索地退了出去。

“好久不見。”還是鄭凱文先笑了笑,走到他辦公桌前扶著椅子看了看他,“都不請我坐下嗎?”

“是,我忘了你腿不方便。”杜澤山勾了勾嘴角,看著鄭凱文坐下了,他挺有一腳把這個人從落地窗踹出去的衝動,“你來找我不是談生意的吧?”

“看你怎麼覺得了。”鄭凱文輕輕地晃了一下椅子,似乎打量了一圈辦公室,但說的話跟這個動作完全沒有關係,“我聽說……你要結婚了?”

“我倒是聽說你要離婚了。”杜澤山笑了笑,這對話真諷刺。

“暫時離不了,我前妻情深義重。”鄭凱文對這譏諷不太在乎,轉過椅子麵對著杜澤山看了一會兒。杜澤山眼裏的厭惡非常明顯,雖然他其實也不喜歡杜澤山。

“你不用這樣看我,不是因為梁洛心我也絕對不會再來找你。”鄭凱文收起了笑容,杜澤山也沒有再繼續開玩笑的打算了,皺了皺眉頭,“你想說什麼?”

那天晚宴上鄭凱文撞見梁洛心的事蘇孝全跟他說了,他不是沒有放在心上,但鄭凱文既然沒有動作他就不打算追究,可是現在看起來他不是沒有動作。

“我想跟你說……”鄭凱文話沒說完,辦公室的門開了,敲了一下門就進來的人除了蘇孝全就是梁洛心了,看到她進來兩個人都吃了一驚,幾乎是同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怎麼鄭先生也在?”說實話她看到鄭凱文的時候心猛地沉了一下,她雖然從閆曉楠那裏知道梁洛心跟鄭凱文過去不太愉快,但具體怎麼樣還沒弄明白,有點不知道用什麼表情麵對他。

“來找杜先生敘敘舊。”

鄭凱文扶著桌子看了杜澤山一眼,對上的不過是杜澤山不太愉快的目光。

“那我不打擾你們,我放下文件就走。”她把手裏的文件放到了杜澤山的桌子上,文件是昨天杜澤山說急著要的,不然她也不會特地來一趟杜澤山的辦公室。

“洛心……”看她轉身要走,杜澤山追上去拉住她,“你等我一下。”

“好。”梁洛心淡淡地看了鄭凱文一眼,朝杜澤山笑了笑才推門出了辦公室。

“沒什麼事的話,鄭先生,這裏不是你該多待的地方。”杜澤山轉身回到辦公桌旁,“我雖然不是叔叔,但是對你們鄭家的人也沒什麼好感。”

“我也一樣。”鄭凱文冷冷地看了杜澤山一眼,本來想說的話這時候又不太想說了。如果這件事不是跟梁洛心有關,他根本連理都懶得理。

“那不送了。”

“不用送。”鄭凱文笑了笑,轉身朝門口走了兩步,卻又停下來轉身看了看杜澤山。杜澤山正低頭看梁洛心送來的文件,好像也沒有打算再多看他一眼的意思。

“她不是梁洛心。”

鄭凱文扶著門看著杜澤山,杜澤山翻文件的手明顯頓了一下。他沒有等杜澤山抬起頭來,因為杜澤山也確實沒有抬頭看他,隻是保持著這個有點僵硬的姿勢沒有動。

“那麼,再見了。”

鄭凱文拉開門,穿過走廊的時候看到梁洛心坐在接待區低著頭翻雜誌。

真是很像,連坐姿和翻書的習慣都一樣。

但是好可惜,你不是梁洛心,我也不會讓你有機會成為梁洛心。

鄭凱文淡淡地笑了笑,也不知道那個梁洛心有沒有注意到到自己,轉身走進電梯的時候,她正好從雜誌上抬起頭來。

梁洛心放下雜誌看了一眼走進電梯的人,鄭凱文為什麼會突然來?據蘇孝全說,鄭家跟EMK的關係一直不好,之前杜澤山要收購鄭氏的寰宇集團,被鄭凱文擋了下來,那之後就一直沒有交集。

那麼這時候鄭凱文突然來,是為什麼呢?

她捏了捏手指,心裏有強烈的不安感,正猶豫著要不要打個電話的時候,杜澤山已經走出來了。

“讓我等著是有什麼事?文件有問題嗎?”她收起手機站起來,仔細地看了一眼,杜澤山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依然隻是不著痕跡地笑了笑。

“沒,就想讓你等我一起吃飯,我還沒吃午飯。”

“都這個點兒了還沒吃午飯?”她低頭看了看表,“正常人該吃下午茶了吧。”

“正常人誰敢要你。”他按下電梯,轉身朝她笑了笑,“你就當吃下午茶,陪我吃午飯。”

“嗯。”

她盯著LED屏上跳動的數字,心也跟著一下下地跳著,想問鄭凱文來找他是什麼事,又覺得這樣問太突兀,不問的話……其實問也沒什麼,他們三個人本來就有糾纏不清的過去。

杜澤山背對著她等電梯,轉身看到她盯著自己:“怎麼了?”

“鄭凱文找你什麼事?”她醞釀了半天終於能自然而然地問出了這句話,換作是真的梁洛心一定也會這麼問,畢竟,鄭凱文她也認識。

“你的事。”

杜澤山看著梁洛心,電梯這時候開了門,他擋了一下門等梁洛心進去了,才跟了進去按下一樓大廳按鈕。

“我什麼事?”

靠在冰冷的電梯轎廂上,她覺得渾身都在發抖,也不知道是在害怕什麼,害怕杜澤山會知道自己不是梁洛心,還是害怕蔣競昶的計劃會功虧一簣,甚或害怕自己會失去眼前這個人。

不管他是孟江洋,還是杜澤山。

“他說……”杜澤山站在她麵前背對著他,電梯門上映不出他的樣子。她有點著急也很怕他轉身看到自己略微失態的模樣,緊緊抓了一下自己的手,才追問了一句:“說什麼?”

“我不想提這個人。”杜澤山轉身看了看她,抬手握住她緊緊絞在一起的手,梁洛心的手冷得有點不像話,“當初你是因為他才出的車禍,這個人……很卑鄙。”

她沒說什麼,任由杜澤山握著她的手。

“你不高興了嗎?”她能感覺到杜澤山在微微發抖,雖然他好像已經在極力控製了。不知道是為什麼,現在這個人的情緒就像一張巨大而細密的網,牽連著她的神經。

杜澤山苦笑了一下:“鄭凱文還真是有本事,任何時候看到他都能讓我心情不好。”

“那就當今天沒見過他,好不好?”她轉到他麵前,抬手捧著他的臉親了一下,“我不喜歡你不高興的樣子。”

“好。”

杜澤山握著她的手親了親,手心裏傳來的觸感那麼真實而溫暖。他為什麼要因為一個卑鄙小人的話,而再一次跟他所期冀的幸福失之交臂呢?

是真的。

這一切都是真的。

蔣競昶一到洛杉磯就回了蔣家大宅。

“大少爺回來了。”傭人過來開門,順手拎過他的行李箱。蔣競昶還沒來得及問,就看到洛洛一路小跑地衝向門口,一頭撞進他懷裏喊道:“爹地。”

“你怎麼來這兒了?”蔣競昶把兒子抱起來。

一般蔣競昶不在家洛洛都是在他的朋友家,老爺子不喜歡這個孩子眾所周知,但是這次蔣競昶回來之前就接到朋友的電話說洛洛被蔣晶晶接回大宅了。

“小姑接我回來的。”洛洛摟著蔣競昶的脖子扭頭看身後的蔣晶晶。

“大哥。”蔣晶晶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盯著空蕩蕩的門口看了一會兒,“二哥沒回來嗎?”

“他還有點事沒辦完。”蔣競昶放下洛洛。蔣晶晶把洛洛拉了過來:“洛洛過來,你爹地剛下飛機,讓他好好休息一會兒,小姑帶你玩。”

“嗯。”洛洛很乖覺地拉住了蔣晶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