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喬和風漸爾，同時脫離了他們旅行團。
至於蕭喬，還是很有良心地給導遊小姐打了電話，告知她因為貪圖銀灘的美麗而多作滯留，不再參加今日的其他行程。
至於風漸爾，電話來了一個又一個，他很無良地選擇概不接聽，直到電池告罄。
“為什麼不接？”蕭喬問他。
“因為不想。”風漸爾望著她，給她一個十足的燦爛笑容，倒叫蕭喬一時忘記了對他的質問。
第一次看見他笑，原來，是這麼的好看呢。
他們坐在租來的漁家船上吃海鮮，船隻就停泊在銀灘的淺海處。
“我也試著挖過沙蟲哦。”風漸爾吃得歡暢，手中不停比劃，“就買了這麼大的鏟子，依樣畫葫蘆，一下子挖下去，你猜怎麼了？”
“怎麼了？”蕭喬感興趣地追問。
“蟲是挖出來了，結果斷了兩半。我不服氣，狠狠又練了一天，還是不行。我想旁邊專業人士肯定在想，最恨你們這些吃飽了沒事做的，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配合語氣，他還得意地扮了個鬼臉。
蕭喬笑得岔氣。
“含蓄點啦。”風漸爾拍她的背部，看來心情甚好，“喜歡吃嗎？”
“還好。”蕭喬抹去眼角笑出來的淚，瞄了一眼桌上盤中的美味，“就是樣子不怎麼可愛。”
才說完，一根筷子已舉到眼前，語氣是忿忿的：“你以貌取蟲，有歧視傾向。”
蕭喬點點頭，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難得也配合一番，“我知道，蟲也是有蟲格的。”
風漸爾“撲哧”一下盡數奉獻口中尚未咽下去的食物，驚訝地看蕭喬。
“怎麼？”蕭喬聳了聳肩，“奇怪我也會搞笑？”
“呃，不是。”風漸爾否認，同時快速地低頭吃菜。
蕭喬歎了一口氣，“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費勁逗我開心，我其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麼——”想了半天，才找出措詞來形容，“閉關自守。”
她怎麼會看不出他的有意為之？
轉頭看向漁船的小窗口，天邊一道亮眼的光芒拖著一道白亮的尾巴閃過。
蕭喬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看，流星！”
風漸爾迅速抬頭，也看見那道光芒，“快，許願！”
許願？
蕭喬愣住，一時竟不知該許什麼心願，就在無措之間，流星已隱於黑夜之中。
蕭喬想自己浪費了一次機會。
如果願望能夠成真，這樣的機會，讓給鄭瑜薇的話……
若是被順兒知道，一定又會說自己胡思亂想。
蕭喬搖了搖頭，轉過臉來，恰好看到睜開了眼的風漸爾。
“你許了什麼願？”蕭喬搶在他之前開口。
完全是下意識的，怕他先問她，自己沒許願，不知如何回答。
結果，風漸爾的神色凝重起來，眉頭緊皺，連唇也抿得緊緊的。
他顯然，是想起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這讓蕭喬聯想到了三年多前的那個午後，與風漸爾初次相逢的情形。
她佯裝不察，交叉了雙手十指在自己唇前做了個叉的手勢，“千萬別說出來哦，說了就不靈了。”
風漸爾站了起來，其實說站，不太準確，因為在狹小低矮的漁船中，他頂多就是躬身而已。
蕭喬抬眼望他。
“去跳舞，好不好？”風漸爾說，也不待她回答，就轉身跳出了船艙。
說是跳，不足為過，因為他的確是從船上徑直跳下，海水沒到他的腿彎處，濺起的水花飛撲上了他的衣褲，留下深淺不一的濕斑。
他雙手還是沿著胸前做順時針畫圈，身體也開始有幅度地擺動，雙腳一上一下點擊，時而如波浪般滑動，時而又如搏擊一般揮拳出招。
蕭喬站在甲板上觀望。
他跳得很投入，像是要將那些難以言說的情緒通過舞蹈的動作全部發泄出來。
是街舞，蕭喬記得自己十五歲那年曾見過的幾個少年跳著與之類似的舞蹈，隻不過在當時，她的觀感止於流氣，而現在，自風漸爾身體表現出來的是靈氣。
自然而然的，田立水的身影在腦海浮現出來。
不過也是一晃而過了，因為她的注意力，又被風漸爾的動作吸引過去。
水波因為他越來越激烈的動作晃動得逐漸厲害，到最後，激蕩得無法停止，四濺開來，包圍了風漸爾，將他周身浸濕。
最後的一拳，他狠狠砸入水中，“嘩啦”一聲，水柱噴上他一頭一臉。
發濕了，還有幾縷貼在他的額麵。
風漸爾閉上眼，張開雙手，直直向前撲去，臉朝下埋入水中。
蕭喬被他的舉止嚇到——雖是淺海，未免危險。
“風漸爾？”她望著那具恰被海水沒入的軀體，喚了一聲。
風漸爾沒動。
“風漸爾！”蕭喬跺腳，提高了音調。
水下的人，還是靜靜地俯臥。
蕭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跺腳，也跳了下來，吃力地向前走了幾步，彎腰下去，摸索到風漸爾的肩，用力地拍了拍，試圖將他提起來。
風漸爾卻在這一刻突然轉過了身子，猛地從水中坐了起來。
情形太過陡然，蕭喬失聲尖叫。
大片的水花被他帶上來，蕭喬不可幸免地也被濕透。
這樣的玩笑，未免過分——蕭喬抬眼望他，腹中微有怨言。
“我喜歡街舞。”
蕭喬一愣。
“我不喜歡他們總是按自己的思維模式來左右我。”風漸爾轉過臉，望著蕭喬，“為什麼我不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蕭喬這才意識到原來他竟是在對自己訴說煩惱。雖然不清楚他口中的“他們”到底是誰，但可以確定的是，那一定是與他有極為密切關係的人。
“我討厭這樣！”他握緊了拳，可見不滿到了極點。
蕭喬深吸了一口氣，也坐了下來，“喜歡做的事？你喜歡什麼？”
海水沒到她的腰際，感覺有點輕飄飄的。
“跳舞，我喜歡跳舞。”提到這個，風漸爾挺起了胸膛，眼睛閃亮。
蕭喬按住他的肩，選了個委婉的措辭，“那些人，希望你做什麼呢？”
風漸爾聲音悶悶的：“他們要我繼續上學。”
蕭喬覺得有些好笑，“你就為這個——”
“不，你不明白！”風漸爾突然高叫出聲，後見蕭喬納悶的模樣，他的聲音又低了下去，“你、你根本就不明白。”
他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好吧，不明白的事，我們暫且都不說。”蕭喬決定忽略這個問題不談，“其實我覺得，上學和跳舞，兩者並不矛盾。”
風漸爾挑眉。
蕭喬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動作很帥氣，“你可以一邊上學，一邊跳舞。”
風漸爾的反應很激烈，“可他們都阻止我，說會影響我的學業。他們一直都這樣，從來都是……”
“那就證明給他們看！”蕭喬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的話。
她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表情有些茫然的風漸爾，“你既然這麼喜歡，說明你有信念。那些人認為你會為跳舞耽誤了你的前途，那你就更不該逃避。事實要靠結果來證明，你若能兩不誤，到時候誰能說你有錯？誰還能再拿這個理由來搪塞你的愛好？你可以爭取，不是嗎？”望了一眼沉默的風漸爾，她頓了頓，“還是，你根本就怕，怕真被大家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