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多事,不是以“如果”來作為衡量標準的。
不知不覺,滯留北海已是第十日。
“辣死了!”風漸爾吐著舌頭,不斷用手扇風,咋呼不已。
他們剛一起吃過北海最正宗的米線,蕭喬隻覺得無味,風漸爾的反應倒是相當劇烈。
想來他是不常吃辣的人,或者,他平常所吃的辣,相當之普通。
蕭喬為自己的臆測偷笑。
“不行了不行了!”風漸爾還在大呼小叫,抬手嗅了嗅,忙不迭地抱怨,“滿身都是一股辣味!”
一邊說著,人也閃進了浴室。
蕭喬在外麵聽見他模糊的咕噥,接著便被水流聲淹沒。
她依在床頭,電視中正播報著新聞,內容是采訪一位北海市民對本地旅遊業的看法。
是完全聽不懂的方言,幸賴字幕,蕭喬才能看得明白。
“嗡嗡”的聲響傳來,蕭喬轉過頭去,並排放在床頭櫃上的兩部手機,其中一部正在閃爍著藍白的光芒。
是她的。
她已猜到來電是何人,卻不知為何,開始有點猶豫是否接聽。
手機還是持續不斷地振動著,機身一直在顫,做不規則的圓周運動。
蕭喬在手機掉下床頭櫃的時候伸手接住。
瞥了一眼顯示——果然。
“喂?”她開口,“陳山。”
那方沉默了片刻,“你那班團已經回來了。”
很簡單陳述,甚至沒有使用疑問句。
她知道他已用足了耐心。
“有變數。”她解釋,卻也沒有過多深入。
“蕭喬!”陳山提高了些許音量說出這兩個字後,蕭喬聽到他頓了頓,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控,接著是重重的呼氣聲,而後才繼續說下去,“如果是這樣,你、你也應該給我一個理由。”
他說得很克製,言辭間,甚至留給了她很充分的回轉餘地。
陳山是很聰明的人,這一點,從她認識他開始,她就看出來了。
手指有意識地撫摸上眉骨上那道疤痕,指腹下的觸感,凹凸不平。
那算是幾年前因陳山而起的“爭風吃醋”事件而留下的紀念。
這麼算來,陳山應該算她很不容易才“搶”到手的吧。
很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想笑,蕭喬好不容易才忍住。
“你是在賭氣?”陳山繼續在說,“或者是認定我故意拿工作忙當借口,忽略了你的感受……
“不是這樣。”蕭喬否認,“沒有這方麵的原因。”
“是鄭瑜薇?你還將這件事放在心裏,可她已經走了,你根本沒有必要……”
他的推斷越來越偏離方向,蕭喬不得不澄清:“陳山,我從來沒有恨過鄭瑜薇。”
“那是為什麼?”陳山終於問到這個關鍵的問題。
蕭喬緩緩抬起左手,望著無名指上的那隻珍珠戒指,“我在北海,其實是因為——”
“好了,你不要說了!”陳山卻突然打斷她的話,“我給你兩天時間。若是到時候你不回來,我就飛去找你!”
他說得斬釘截鐵,而且不打算給她討價還價的機會,飛快地結束了對話。
浴室中的水聲突然停了下來。
蕭喬放下手機,電視中的受訪者換了一個,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
陳山說她若不回來,他就來找她?
他從來都給她充分的尊重,這一次卻選擇了霸道。
想當然,他必定猜到了緣由。
蕭喬在內心抗拒著陳山與風漸爾的見麵。
手機又開始振動。
蕭喬伸手又抓過來,心想莫非是陳山臨時又改變了主意?
如此想著,她按下接聽鍵,還未及說話,欣喜的聲音已灌入耳中——
“謝天謝地,漸爾,你終於肯接電話了,你到底在哪兒?我跟你爸爸都很著急……別任性了,爸爸也是為你好,別一直跟他鬧脾氣……”
蕭喬錯愕地低頭望了一眼還放在旁邊的自己的手機。
那麼,她是拿錯風漸爾的手機了?
浴室的門刷啦被拉開。
“漸爾,你說話啊?這段時間我擔心死了……”
下一刻,手機被奪去,落在風漸爾手中。
風漸爾的發還是濕的,他皺眉,似乎在忍耐那邊人的嘮叨,卻終是沒有發脾氣,想來是很尊敬打電話來的人。
到最後,他才低聲開口:“媽,你放心吧,我在旅遊呢,過得很好,過段時間就回去。”
他盡量使語氣輕鬆,蕭喬在一邊聽得搖頭——裝的就是裝的,怎麼掩飾都沒有效果。
“我知道了。”風漸爾的眼神飄過來,停在蕭喬的臉上,“我會參加考試的,你放心。”
說完最後這句,他結束通話,挨著蕭喬坐下,低頭用毛巾擦拭自己濕漉漉的發。
蕭喬接過毛巾來,輕輕地揉擦他不甚順服的頭發。
風漸爾並不反對,很享受地接受她的服務。
“那是我媽媽。”毛巾下傳來模糊的聲音,“她會喜歡你的。”
蕭喬笑他的天真,“喜歡不喜歡,沒什麼關係吧?”
手中的毛巾一把被扯掉,露出了風漸爾的臉。
那真是一張年輕好看的臉,帥氣青春,相信很多女孩子,都會著迷的吧。
“當然要喜歡。”風漸爾已逼近她的臉,“將來你嫁我,不就有關係了?”
他說得簡單直接,毫無隱晦,很幹脆,並不拐彎抹角。
蕭喬愣住,從他的眼神,她知道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蕭喬突然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荒唐的事,她不是沒有做過。從年少時與田立水一段道不清的青澀感情,到在不確定的情況下接受陳山的求婚,最後是和風漸爾演變成這麼曖昧的關係。
可是此刻聽到風漸爾說這樣的話,她開始惴惴不安,甚至是怕。
為什麼會怕,她不知道,隱約覺得,他太率直,跟她根本不是一類人。
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能走到一起嗎?
先前反複想了很久的問題再次冒出來,如果她退讓,會有結局嗎?
也許會有結局,但那樣的結局,給維係多長時間?
她在乎,竟異常在乎起來。
五根手指頭在她眼前晃動。
蕭喬回過神來。
風漸爾瞅著機會,在她臉頰偷吻成功,“蕭喬,我在跟你說話,你走神,不厚道。”
蕭喬有些茫然,他顯然不知她短短數秒內的激烈思想鬥爭。
“再過幾天,我們一起走。”風漸爾懶散地換了個姿勢,頭枕在她的腿上,雙手大張躺下,“好不好?”
他舒適地閉上眼,還大大地打了個嗬欠。
從蕭喬的角度,清楚地看到他眼睫顫動的樣子。
他很滿足很懶散,相較於十數天前,甚至是三年多前,已是有了太多的改變。
原來眷戀著一個人,真的可以打開心扉。
蕭喬抬起右手,輕輕撫摸風漸爾的臉頰,左手張開狠狠抓緊了自己身下的床單。
“蕭喬,我們會幸福的。”風漸爾吻著她的手心,如是說,“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