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見她躊躇,便關切地問:“是不是不記得號碼啊?”
孔思媛點點頭。
“你工作的公司叫什麼名字啊?我上網搜一下也許能搜到呢。”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孔思媛報了公司名字,女孩子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網百度,將LK集團的總機號碼告訴她的時候,很感慨:“沒想到你居然是LK的員工。之前我有投簡曆應聘采購助理,可惜石沉大海了。對了,LK的福利真的是很好吧?”
孔思媛想了一下,很中庸很謙虛地答:“還成。”
女孩子說了自己的一些情況,又問了很多關於LK的問題,最後,從背包裏拿出自己的簡曆遞到孔思媛麵前,神情懇切地看著她:“不是有內部推薦機製嗎?姐姐,你可以推薦我嗎?”
想著自己剛受了人家的恩惠,孔思媛也不好推辭,說著“我試試吧”就收了對方的簡曆。
女生名叫吳端端,今年大四,正在找實習單位。眼看著快過年,工作還沒有著落,心一橫,索性也不找了,背了包就踏上了雲南的列車。
“你去雲南旅遊嗎?”孔思媛問。這個季節,可不是旅遊的好季節啊。
“雲南一直我的夢想啊。在我有生之年,我必定是要去一趟雲南的。”說完,吳端端反問,“姐姐呢?”
剛才孔思媛給公司打電話請假的那番話她聽得清楚,也依稀猜出幾分孔思媛是因為一些事情而臨時有了這個決定。
“我要說我就是為了去雲南吃過橋米線,你信嗎?”孔思媛有些自嘲。
吳端端道:“為什麼不信?雲南的過橋米線很好吃耶!”
一來二去,相談甚歡的兩人深感相見恨晚,惺惺相惜之心一起,就決定結伴而行了。
第一次,孔思媛覺得坐那麼長時間的火車其實一點都不累。
車行至南寧,吳端端伸了個懶腰,道:“姐姐,我們下一站下車怎麼樣?這兒也是雲南的地界了,應該也有過橋米線。”
孔思媛沒有異議。
於是,一到百色站,兩人就高高興興地下車了。
出了火車站,吳端端呆呆看著隻挎了一隻小包包的孔思媛數秒後,驚呼:“姐姐,你行李忘在火車上了?快,我們現在去找。”
孔思媛拉住了她,笑得前仰後合,“我沒有帶行李。”
看著孔思媛大笑不止的樣子,吳端端壓低了聲音,做出一副嚴肅的模樣,說道:“姐姐,你笑得這麼誇張,我想,你心底笑的肯定不是我。”模樣是裝出來的,言語間的深沉卻是真的。
確實,孔思媛笑的不是別人,是自己。
說到底,她這麼一連串失常的行為還不是因為孟臣和?
孔思逸說的對,她就是個隻長年齡不長智商,不折不扣當仁不讓的二貨!
從牛角尖走出來需要一個契機。
這個契機可以是一片清朗的月光、一杯香濃的熱可可、一句貼心的安慰……而她的契機,就是一張到昆明的車票,一碗過橋米線以及笑得沒心沒肺的吳端端。
“走,姐姐請你吃過橋米線去。”
找好了酒店,安頓好了一切,孔思媛拖著吳端端出門。
孔思媛是第一次到百色,哪裏知道哪家店的過橋米線好吃?
倒是吳端端,顯出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帶著孔思媛三繞四繞,就找了家小店鑽了進去。
“老板,兩碗過橋米線。”
等著米線上桌的時候,孔思媛問吳端端,“你以前來過這兒?”
吳端端笑著搖頭,“沒有。”
“那你這麼熟悉這裏?”要不是來過,怎麼可能三兩就找到這麼一家藏在深處的小店?光聞那陣陣飄香,孔思媛就想咽口水。這裏的過橋米線一準兒好吃!
“聽人說起過。”吳端端如釋重負般歎了口氣,好似完成了什麼心願,“沒想到真的被我找到這家店了。”
聽人說起就能記住地址,然後不遠千裏跑到那裏去尋找……
孔思媛直覺,那個對吳端端說起這家店的人於吳端端而言必定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就好像孟臣和之於她……
想到孟臣和,孔思媛忍不住閉上眼睛猛搖頭。
“姐姐,回憶如果一旦形成,那就成了生命中的烙印,你這麼搖頂多把自己搖出個腦震蕩來,沒用的。”
孔思媛停下搖頭的動作,瞪了一眼吳端端,“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剛才頭有些暈,搖一下清醒一些。”
吳端端“嘿嘿”笑著,瞟了一眼還在廚房忙活的老板,輕聲說道:“姐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孔思媛好奇地湊上前。
“每一個打著冠冕堂皇的旗子來雲南的人,心裏都有一道邁不過去的坎。”
說這話時,吳端端不像平時那麼嘻嘻哈哈的,很正經,也很失落。
看著她,孔思媛差點脫口而出“邁不過去就跳過去嘛”,嘴唇翕動,最後還是忍住了。
因為,孔思媛想起了自己心裏的那道坎。
一想到那道坎,孔思媛又想搖頭了。
還好,過橋米線上桌了。
孔思媛感激地看了一眼老板,深吸一口氣,香味沁滿所有感官。
是真的好吃。
孔思媛吃得酣暢淋漓,朝老板喊了一聲,“老板,還要一碗。”
而吳端端愣愣地看著孔思媛,訝異於她的好胃口。
在孔思媛等著下一碗過橋米線上桌的時候,吳端端垂著頭,輕聲細語地說起了自己的故事,關於心裏那道坎的故事。
與其說是坎,不如說是劫數。
那個男生,對吳端端而言,就好像水中的月亮一樣,可以看,但是不能觸碰。
因為,那個男生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在吳端端還沒有認識他的時候。
聽到這裏,孔思媛不得不打斷吳端端,道:“端端,你這說的不是鬼故事吧?”
“要是鬼故事倒也好了,好歹還有個男主角和我演上一段對手戲。”端端抬頭瞟了她一眼,眼睛裏霧氣蒙蒙,眼淚快要奪眶而出的樣子。
孔思媛看著吳端端的樣子,情緒一點一點低落。
吳端端說——
她愛了他四年,那是一個女孩子青春最好的年華。
四年裏,她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墓園,因為那裏是他安眠的地方。
她想要去所有他曾經去過的城市,當她走過那些他說過的大街小巷,就仿佛是踩著他的腳步前進,那種感覺,其實很美好。
這麼說著,吳端端卻是哭了起來。沒有聲音,隻是眼淚不斷往下掉。
孔思媛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一時之間束手無策。
挖空心思想了半天,孔思媛才憋出一句話,“你這個是鬼故事吧?”雖然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就這麼歪打正著的一句,吳端端橫了孔思媛一眼,“噗嗤”笑了出來,輕輕搖頭,“其實,我也不明白我怎麼就那麼莫名其妙地愛上了一個……呃……”想了一會兒,吳端端想到了合適的形容詞,“我愛上的是一個吉祥物。”
這下,輪到孔思媛噴笑了。
吉祥物……端端,你太有才了!
江湖上流傳著那樣一句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後來,不知道誰將這句話改成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吉祥物。
改得挺好,不像原來那麼瘮人,還透著一股子漫漫深情。
轉念一想,孔思媛臉上的笑便沒了,一聲歎息,“端端,你何苦?”何苦用情至深?
吳端端抹幹淨臉上的淚痕,揚起一臉笑,說:“我曾站在墓碑前問他,你生不是我的人,死了可不可以做我的吉祥物?然後,他沒有拒絕。所以,雖然他生不是我的人,但現下卻是我的吉祥物。”
明明是那麼煽情的話,在這樣催人淚下的氛圍裏,孔思媛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三個字將所有氣氛破壞殆盡。
孔思媛提出指控:“你耍賴。”
墓碑下躺著的人還能站起來和你說“哦,不,我不願意”嗎?
如果是這樣,那吳端端現在隻怕是也在那墓園裏占了一席之地,然後,淒淒艾艾或者羞羞答答地說著“生不能同床,死也要同穴”之類的話。
被指控的吳端端笑得狡黠,“我愛了他那麼久,總要有點回報吧。”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難道是對一個死人一見鍾情?孔思媛不寒而栗。
“認識啊……”
大一新生吳端端才入校就聽許多人談起過一個人——林輒。
每個大學都有傳奇,而林輒就是吳端端就讀的那所學校的傳奇。長相好,學習好,運動好……似乎沒什麼能將他難倒,簡直完美的不像人。
學校陳列室裏,擺放的那些獎杯,泰半是屬於林輒的。
有個成語叫做天妒英才。
林輒這個不折不扣的英才,因為一場車禍結束了他璀璨的一生。
同學和吳端端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咬牙切齒,恨不能咬上那個醉酒的司機幾口泄憤。
而吳端端,隻是聽著,然後,沉默。
她去過很多次陳列室,手指撫過那些獎章獎杯的時候,她聽見自己的心裏有個聲音在抱怨:林輒,你為什麼走得這麼早?為什麼不等我幾年?
她細心收集著和林輒有關的資料。
他的相片,她一張張塞進影冊,然後將影冊放在了抽屜的最下層。
他的博客,她一篇篇打印出來,然後裝訂成冊放在文件夾裏擺在書架的最高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