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水湖本來並不是湖,曾經是一片繁榮的工業區,在十幾年前的那場戰爭裏被重點照顧了無數次,結果被照顧出了一個大坑來,南方地界從來不缺水,慢慢的就成了湖。順著湖邊的路向前走,遙遙的還能看到一些建築廢墟,在無聲的控訴著戰爭的殘酷。
關於那場戰爭,蘇暢並沒有多深刻的記憶。一個是太過遙遠,另外,這裏不是什麼軍事重地,沒有敵人的陸軍會向這裏推進。無論是天上飛著的飛機還是導彈都不會以居民區為攻擊目標。戰爭本身帶給蘇暢的,無非就是每天的地動山搖,和偶爾在防空地下室裏生活的枯燥。
戰爭隻能奪取生命,***才能讓人類瘋狂。說不清楚從什麼時候開始,整個城市開始充斥著嘈雜的****殘疾的士兵,破產的商人,趁火打劫的流氓,歇斯底裏的百姓,草木皆兵的執法者,還有一波一波從戰區逃亡過來的流民,蝗蟲一般的掠奪、破壞。
戰爭結束了,更加殘酷的戰爭開始上演。
先是失去了和外界的聯係,然後失去電,漸漸的食物和水也開始緊張,恐慌像病毒一樣蔓延,人們開始為了生存而醜惡。
每個人都害怕毀滅,所以義無返顧的毀滅別人。食品、藥物、武器,甚至發泄,都成為了瘋狂的理由。人類的生命之火從未如此脆弱過,輕輕的一陣風吹過,飄落的葉子蓋住了空洞的眼。
這就是破滅時代。
全世界範圍的饑荒、能源緊張、倫理喪失、道德體係崩潰,這都是大人物們關心的事情,世界上像這樣的混亂都市還有很多,更加罪惡的地方也不在少數,誰還有閑心去關心世界和平?起碼蘇暢沒有。
16歲的蘇暢隻有一個願望,保護父母和她一家好好生活下去。
他以為他是個男子漢了,可以支撐起某些沉重了。或許心靈上是,但他的肩膀還太稚嫩。
第一年是楊阿姨,第二年是爸爸,第三年是常叔叔,第四年是媽媽。
動亂一共持續了四年,蘇暢和她以每年一個的速度失去了幾乎所有親人,換來了他們平安的長大。人性的光輝在上一刻還無比的黯淡,卻又在這一刻閃現出耀眼的光芒。
開始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徒勞無力的掙紮了一段時間後,他告訴自己要好好活下去。活著,才能在那一刻來臨時替她死去。
或者是厭倦了,或者是上天也開始不忍。始終火光衝天的城市漸漸的歸於安靜,維和部隊終於進駐,人們紛紛從廢墟深處走出,警惕著畏懼著,開始重建。
時光倥傯,這一建,又是四年。
這一切,埋藏在蘇暢的心裏已經很久很久。
每當夜深人靜時回想當年,蘇暢的臉上都會掛起淡淡的笑,然後或許肆無忌憚地哭,也或許越笑越溫暖堅定。
已過世的媽媽告訴過他,男人隻能笑著流淚。不敢正視過去就意味著背叛,他發過誓,會過得更幸福。
不自卑,不抱怨,不放縱,不墮落。
生命的意義還有很多,真正失去過的人才懂得。
蘇暢無疑是懂得的人,所以盡管經曆了那麼多痛,背負著那樣的沉重,他仍舊能笑著且行且吟。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願我來世,身如琉璃……”
————————————————————————
夜間的空氣很好,並且看不清汙濁。一個人走在空曠的路上,蘇暢越來越開心、越來越輕鬆,直到身旁停了輛車。
林紫已經驅車跟在他後麵很長時間了。她對這個獨自走在路上的男人很好奇,這種好奇已經產生很久,從蘇暢剛剛搬到她家旁邊開始。
每天清晨,林紫在鍛煉的時候都能看到他。開始以為又是一個無聊的色狼,為了引起她的注意所以才裝模作樣的起早跑步。
但很快她發現是自己太緊張了,他甚至從來沒有抬頭看過她一眼。隻是每天傻傻地跑幾步路,然後回到他家那個同樣傻傻的練武場——姑且就把那個隻長草的小花園叫做練武場吧——揮動匕首,累得死狗一樣回家,然後一整天不見人影。
本地人,經曆過那次動亂僥幸不死,現在是《新世紀》的職業玩家,剛剛賺到錢買的別墅,很勤奮,運氣不錯,恩、還……很帥。
這就是在今天以前,林紫對於蘇暢的所有印象。談不上喜歡討厭,談不上多深刻——除了他胸膛上那個觸目驚心的傷口,再沒有什麼能讓她在無聊時想起這個人了,隻是碰巧住在相鄰別墅的一個陌生人,和路上偶遇擦肩而過的甲乙丙丁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