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將,請小心(小宅女)
楔子
黃昏時分,平洲府的軍船停靠在憶月閣邊,那是平洲府最有名的樂坊,林子俊從船上下來,看見暈倒在船邊的女子,她的臉蒼白如雪,她的身體在顫抖,林子俊無法將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
找了那樣久,而她竟然會在這裏。為了她,林子俊在憶月閣停留了兩日,幕僚們私下都議論著堂堂平洲府的督軍為了一名暈倒在樂坊門口的女子耽誤了行程。
女子醒來,隨著總管走到憶月閣的庭院中,林子俊獨自一人在月下獨酌,女子匆匆看了他一眼,他背對著她,看不清麵容,隻能看清欣長的背影,她走到她的麵前,開始吹奏起來。簫聲依舊稀疏。一曲湊完,他轉身深深地望著她,五年了,他們分開了五年,而時間似乎沒有讓她有任何的改變,隻是她的身形越發消瘦,眼中依舊有著那樣的霧氣,純潔如雪。
隔了五年,他變成了統領整個平洲府的軍官,而她流落在樂坊,命運讓他們越離越遠,可是他依舊感激上蒼能夠讓他再一次遇見她。林子俊向她走去,將她攬入懷中,麵色忽然地凝重起來。
月光下,她看清了他的模樣,有種意想不到的久違的感覺。她一直沒有忘記那一日,伊子軒的屍體是被南城的士兵抬到她的麵前,身上早已血肉模糊,她不願意相信,那是伊子軒,可是她不得不相信,躺在那裏的那個人是他。她強忍內心的悲傷,跑到了平洲府的軍營,憲兵攔著不讓她進去,她嘶吼著:“讓我進去,我要見林子俊!”
他聽見了她的聲音出來見她,她竟然那樣的狼狽,哭喊著質問他,“你為什麼要害他,他已經不是曾經的伊子軒,他什麼都不會和你爭,可是你為什麼還是不放過他!”
他的呼吸沉重,她因為另一個男人質問著他,責怪著他。他縱使有曠世之才,懂得如何運籌帷幄,雖然外表文弱,卻心思縝密,熟讀兵法,父親死後打了好幾次勝仗,可是他爭不過那個叫伊子軒的男子。明知道,是一場注定會失敗的戰役,讓他輸的一敗塗地。看見他的屍首時,他沒有想到自己是心痛的。
她的眼眸如水,那樣的悲傷,刺痛了他的心。他從未想過他們之間竟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她哭得昏了過去,醒來時已在他的住所。醒來以後,她掙紮著要逃離,他抓著她的手殘忍得說:“西嶽死了,雲藝閣已經解散了,你是回不去了。”
她的語氣淡然得讓人心寒,“他早已活在我的心裏,無論他是死是我,我都會陪著他。”
“無論他是死是活,我都會陪著他。”這樣的一句話刺痛了他的心,他曾想極力挽回她,可此時才知道,那是一件徒勞無功的事情。
她掙脫了他,因為太急切,從樓梯上摔了下來,滾到地上時碰觸到樓梯邊放花瓶的支架,隻聽到“哐當”一聲,她眩暈地想要站起,卻感到一陣麻木的疼痛。花瓶的碎片卡在她的手臂上,割得那樣的深,猩紅的血殷洪了地毯。
她壓著手臂,軍官小心地將嵌在肉裏的碎片取了出來,每取一塊,都能夠聽到她低低的歎息聲,他的心也跟著絞痛,他將她攬在懷裏告訴她:“思雨,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到他會和軍醫一起去戰場救治傷員,那一次突圍真的是意外。”她的眼中沒有半點波瀾,她從他的懷中移開,冷冷地對他說,“我救了你,而他救了我。”
他們之間,命中注定是一場悲劇。而他努力想要挽回結局,她就像天空中璀璨的星星,點亮了他這片黑暗的生命,而現在,那顆星星竟然隕落,如今,已不可企及。她在黑夜中離開了他的住所,雲藝閣已經無法回去,於是她買了票,想要離開這個帶給她悲痛的地方。西嶽對她說過煙雨江南,那裏是一個人間天堂。她向往著,有一天能夠和他去那個地方,如今隻能隻身前往。她走了,他的心仿佛被掏空,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不忍失去。他動用了他的軍隊滿城尋找,即使用強迫的方法,他也要她留在身邊。
前線急報,南洲府暴亂,南州府的軍機要員將這個爛攤子都推給了林子俊。
林子俊這一次決定親自上陣去解決,侍從官勸他,“督軍,那些人分明是要你去送死,那些個暴徒都是亡命之徒,你此去甚是危險。”
林子俊笑道,“自從我接了父親的位置,這些年來,戎馬生涯,那麼多危難時刻,我可曾怕過?若是害怕,又如何會一步步走到現在?”
侍從官和幕僚不再勸他,他繼承老將軍林業平之位時,多少人不服他,太過年輕,太過容易得到林業平半生打下的天下。
可是,林業平過世之時,南平和南州府都攻向平洲,林子俊率領平洲府的軍官以一頂百,保全了平洲府,短短五年,他讓那些對他不服的人心服口服,擴大了平洲的軍事版圖。成為平洲府史上最年輕的少將。
誰又能想到,那樣一個白皙英俊的年輕男子竟是掌握平洲府軍事命脈之人。
臨行那夜林子俊走向安思雨的房間,他在她的房門口望著她,她正擺弄著古琴的琴弦,他眺望許久,可是她都沒有彈出一個音符。曾經他那樣迷戀她的琴聲,如今她再也沒有彈過一個音符。那個女子的琴藝世間難求,隻是,她從未為他彈奏過一曲。
他總會想起初遇她時,為了傾聽她的琴聲,他每夜都出入醉仙樓,她每夜隻彈奏一曲,可是他仍然願意去那裏,靜靜坐在一邊等著。那時,她蒙著麵紗,隻露出一雙水清明亮的眼睛,他喜歡她的眼睛,明亮而寂寞,像是他的內心。
他那樣愛她,可是她從未回應過。
他對她說:“我明日就要啟程去南州府,能否彈一曲給我聽?”
思雨抬頭望著他,眼眸如水,而他卻看不明白她的目光,她終於又彈起了那一首曲子,《別亦難》,她忘了許多事,卻記得這首曲子。她反反複複得彈著,隔著那麼近,若是能伸出手去,就能握住她的手,而他卻沒有邁出那一步。
她就像那毒藥,明明知道吃下會蝕心碎骨,可是卻還是需要,因為失去她,會讓他生不如死。
他舍不得無法放手,即使留下的隻是她的軀殼。
“其實你根本沒有失憶,隻是在逃避麵對我。”他這樣試探著問她,帶著最後一絲希望。
安思雨冷著眼看向他,語氣淡然得讓人心寒,“我不想見到你。”她對他說的話並不多,每一句,都重重得敲擊在他的心口。他曾想極力挽回她,可此時才知道,那是一件徒勞無功的事情。她要走,眼神中透著絕決,像是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他拉住了她,厲聲問,“你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