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在老家的日子,慕容芹每天從白天熬到深夜,從深夜熬到白天。母親的厚愛在世俗包圍下,顯得蒼白無力。

世界是一個大悶罐。慕容芹感覺自己被淹在鹹菜缸裏,和她的靈魂一起慢慢腐爛。

每天,她都把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生怕人家看到她的影子。她的靈魂和軀殼都有些扭曲,徘徊在神經病與魔鬼的邊緣。

慕容芹感覺自己是個內外都變態異常的肉體。

世界都是怪怪的,環境都是怪怪的,人都是怪怪的,自己也更是怪怪的。

有一天,老媽神神秘秘地拉著慕容芹的手,低聲說:“聽說你們那旮旯學校的‘中華鱉’升官啦,剛剛調任教育局常務副局長。現在旮旯學校的校長是苟安生。他們是自己人嘛,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你管這些幹什麼?”慕容芹不屑地說。

“唉,當初叫你不要去打工你不聽,現在倒好,弄得兩頭空,也害了葉可良。要不,隨便在學校混一混,有時間去燒燒香,說不定你也能當個團委書記、工會主席什麼的。至少也可以做個年段副組長。”老媽說。

慕容芹不禁笑了起:“那些錢還不如去買些紅薯,放在家裏慢慢烤來吃。”

“你這孩子,不求上進。”老媽埋怨說。

“哎呀,等哪一天我活得不耐煩了,回來買個官,讓你臉上有光彩。”慕容芹幹脆說。

“說得這麼簡單。”

“沒錢就複雜,有錢什麼都簡單。要不,你就要敢於把火熱的臉蛋去對著冷屁股假裝傻傻地微笑,外表裝孫子,內心罵他狗屁不懂,以求心理平衡。或者經常嘰嘰歪歪說些自己內心都冒雞皮疙瘩的話。”

“你這強脾氣,到哪裏都會吃虧的。”

“吃什麼虧?風水輪流轉。你再憋一憋,哪一天實在憋不住了,非要我做官不可,我就回來買一個,跟在街邊買個搓箕、掃把一樣,沒什麼神秘的。”

老媽起身把一扇窗戶關上,小聲說:“不過也是,你表舅媽的幹兒子前後花了兩萬多元,就弄了個學校的教務處主任。表舅媽說,她幹兒子有雄心壯誌,準備再拜一兩年,弄個校長玩玩。他們那些親戚朋友都說她幹兒子很有本事,都好羨慕他。”

“就是嘛。那你還說買官不簡單。”慕容芹說。

“這簡直都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啊。”老媽搖頭歎氣說。

慕容芹說:“算了吧,外麵的事你還是不要打聽太多好,裝糊塗一點過日子,才能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