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慕容芹陪葉可良在醫院住了三天。每天,她都守候在他身旁,寸步不離。醫院的藥味和黴味,熏陶得五髒六腑全無味覺。她每天隻靠喝點淡湯,勉強支撐著身體。
葉可良的身體越來越浮腫了,胸腹腔也感到越來越劇痛。慕容芹緊緊握住他的手,想分擔他的一點痛苦,但好像無濟於事。
葉可良對慕容芹說:“我死的時候,有你在身旁,也知足了。你還隻是我的女朋友,卻已經盡了老婆的責任,我欠你的太多了。”
慕容芹說:“我最害怕聽客氣話,一聽就會冒雞皮疙瘩。別再說了。”
葉可良說他愛北京大學,希望在他死後,慕容芹能在他的墓碑上寫上“北京大學研究生葉可良”10個字。
慕容芹說:上帝會因我們的愛情而感動的,你的奇跡很快就會出現。我是個經常不小心產生奇跡的人,小時候曾經從閻羅王的魔爪下逃回來。有我在,你就會沒事的。
葉可良被抽了很多次血進行化驗。也做了多次專業技術檢查。醫院還專門為他組織了一個專家小組進行討論。
最後專家小組得出的結果是,手術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小得不能再小。即使成功了,也隻能活一兩年,必須慎重考慮。畢竟經濟上要付出不小。
慕容芹想,不要說一兩年,哪怕一兩個月,也要不惜代價。科學的發展很難想像,一兩年後說不定肝癌已經是一種普通的病。先把時間搶過來再說。
她當即去街上弄了一本假結婚證。慕容芹擔心醫院不相信她是他的女人,先做好準備。
當慕容芹說她就是葉可良的妻子,是他最親密的人時,沒有人表示懷疑。
慕容芹終於以葉可良妻子的名義簽了字,同意做手術。
手術進行了很久,前後用了三個多小時,慕容芹一直在手術室外焦急等候。
葉可良正進行手術的時候,慕容芹那個退而不休的Call機突然拚命地嚎叫。她複機後才知道,呼她的人就是她去歡樂林作陪的客人李紳士,也就是朱副局長。
朱副局長說林大棋今天早上告訴他,她的身體珠圓玉潤,很令男人消魂。是不是也給他賞個臉,過幾天他要出差到上海,能不能陪他一起出差。
慕容芹這才知道,原來,男人竟喜歡把玩女人拿來互相轉告,以便獲得另一種快感。
慕容芹對老朱說:“聽說你爸爸今天正在醫院做手術,你怎麼不去看看他呢?”
老朱聽了莫名其妙:“我爸爸?......我小時候爸爸就去世了,你搞錯了吧?你不記得我了吧?以後不要亂說。要是別人這樣說,我就對他不客氣了。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也難怪,父母早死,從小沒人管教,他才有今天這副德行。
慕容芹的聲音沙啞了:“我不管你是誰。不過,我知道你是誰,反正你比人會用腦子。”
這個白癡聽了竟笑起來:“哈哈,謝謝誇獎,謝謝誇獎。”
放下電話後,慕容芹像不小心吃了一隻蒼蠅,腸胃一直翻滾,全身沒有一個細胞舒服。這種感覺你不懂。
醫生出來的時候,麵色灰暗,輕輕地搖了搖頭。
慕容芹突然說不出話,四肢一軟,癱在地上。
盡管醫生用了最大努力,葉可良還是走了,來不及見他父母一麵。
不知為什麼,慕容芹已變得不會傷心。傷心已成了一種奢望。
她隻抱著葉可良的頭說了一句話:“可良,無論如何,我已經是你的女人。”
按照他生前的遺願:願在死後把眼角膜獻給最需要的人。醫生把他的眼角膜取了下來,並計劃移植給一位十多年來看不見太陽的男孩。
屍體是必須火化的。但這年月,凡事都可做手腳。沒有辦不成的事,隻有辦不成事的人。為了使他父母能見他“最後一麵”,慕容芹花了從林大棋那邊借來的錢打通關係,讓人從太平間裏把葉可良的屍體偷出來。神不知鬼不覺。
太平間的管理者大約隻聽過有偷錢偷物偷情的,沒聽過竟還有偷屍體的。所以也就沒把太平間當一回事。
慕容芹連夜悄悄把葉可良的屍體包裹好,運送回閩南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