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八章 軟弱許真苦思小玉(1 / 1)

一切都是熟悉的,那黑得發亮的木桌,那浸透了汗水的木門,曾經給我多少溫暖啊!許真的房門虛掩著,輕輕一推,便發出“吱呀”聲。許真躺在床上,雙目無神,動也不動,身上,還蓋著那個大鬥笠。這副樣子,真讓人看了心疼。這樣的一個許真,又怎能承擔起許寡婦的希望?

我輕輕道了一聲:“許公子。”

許真的眼神一下子就活了起來,“小玉,是你,你回來了?”他驚喜地從床上坐起來,緊緊握住我的手。我任他握著,又能握多久?明天,我就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我點點頭,“我回來了,回來看你們。”

“小玉,對不起,那日不該丟下你不管。隨娘離開後,我就後悔了。可娘擔心我出事,攔著我,不讓我回去。第二日去找你,卻隻找到你的大鬥笠。我好怕再也看不見你。你若是被強人害了,又若是在山上有什麼不測,我說什麼都不會原諒我自己。小玉,你原諒我好不好?小玉,你回來了,就再也不要走了,好不好?”他的軟弱是我瞧不起的,可他的熱切仍舊讓我感動。這就是他啊,我們也曾在一起有過很多快樂的時光。那個單純的少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隨著時間的流逝,是會消失的啊!

他見我不說話,有些著急,一急,便咳嗽起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我給他拍拍背,看他慘白的臉色,心知他這幾日沒有好好吃飯,便想出去,讓許大娘給弄碗粥來,他的身子太弱了啊。

許真見我起身,更急了,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不讓離開。我柔聲道:“我不走,我就在這屋裏,我和你娘說句話。”許真這才不放心地把手鬆開。我回頭看他,他就像一個需要保護的孩子。

我走到門邊,打開門,卻發現,許大娘一直在門邊候著。“大娘,許公子怕是餓了,給他弄碗粥來吧!”

“哎,哎,這就去。”許大娘的臉上露出高興的神色。興衝衝地去準備粥了。

我回到許真身邊,像教育小孩子似的對他說:“許公子,你要好好吃飯。你的身子本來就弱,萬一生了病,讓許大娘怎麼是好?”

他便也真像小孩子似的,“我聽你的,好好吃飯。隻要你好好的,你說什麼我都聽。”

我有些黯然傷神,我們誰能保證誰會好好的?我們又是多麼弱小!一個有些關係的李員外,一個子仗父勢的李大少,破壞我們的生活比捏死隻螞蟻還容易。不求多好,能平安度這一世,已是不知積了多少輩子的福氣了。

“小玉,你怎麼不說話?這幾天,我老想著,若是什麼都不管,隻你在身邊,聽你說一輩子的話多好。你的話從來不多,可你說的每句話我都會在心裏反複想。我喜歡你跟我說話。”

許真像是個患了相思病的人,隻絮絮地訴衷腸。他那麼急切,似乎怕這一切下一刻就會消失。看他這樣,我也很有些不舍。

“你要聽你娘的話,不要讓她傷心,那樣,便是個不孝子了。”

“我知道,我一向都聽娘的話。”

“你不能再一個人去爬那黑黢黢的山,那裏多少年沒人走過,被什麼蛇蟲鼠蟻的咬一口都受不了。”

“我也不敢的,可我擔心你。隻要你在,我不會去的。”

“待會兒粥好了,你要好好吃飯。沒有力氣,你怎麼保護我們,撐起這個家業?”

“我現在已經餓了,待會兒,一定多吃幾碗。”

“別讓屋裏這麼黑,要經常開窗,那樣心裏敞亮。”

“好,我記住了。”

說罷,我就去開窗。原先,屋子裏隻是漏下幾道光線,微微地可見光線裏飄著的灰塵。現在猛然開了窗,一下子竟有些晃眼。

“快關窗,快關窗!”許真突然大叫起來。

“怎麼了?”我把窗關下問他。

“你在陽光裏,就像要化了似的。我怕,你一會兒就消失在空氣裏了。”許真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出奇的亮。

我沉默了。我無言以對。這沉默讓人有些窒息。

幸好,許寡婦的粥來了。

許寡婦端來一碗稠稠的白粥,還冒著熱氣。卻仿佛手足無措似的,隻把粥放在桌上,用哀求的眼神看看我,就出去了。

我用調羹拌拌粥,讓熱氣散的更快些。好半天,終於不燙了,便端給許真,“快吃吧。說話也是要力氣的。”

許真順從地接過碗,三兩下就把一碗粥吃的幹幹淨淨。我問:“夠嗎?要不要再來一碗?”

他似乎對自己的吃相有些害羞,“已經不餓了,好多了。”

過一會兒,他說:“現在才覺得有些累。我睡一覺。你別走,好嗎?”

“好的。”我心驚,莫非他這幾日就這麼躺著不吃不睡?幸好我回來的早,若是遲幾日,豈不?我不敢往下想。

他這一覺睡得很熟,很快,便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我待他睡熟後,悄悄地端起碗,走出房間。難為那許寡婦,竟一直候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