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旨一下,廷尉官即差了緹騎,前往鎖拿嚴世蕃去了。
再說那嚴世蕃之父,聽得此事,大驚失色,急請張居正、趙文華到府問計。文華道:“偏偏又發在戶部去審。若是別人,還可以說個情分。這海瑞向來同我們不對的,如何是好?”居正道:“此事除非去求王惇,方可有濟。他同令郎相好,必然肯出力在皇上跟前保奏的。”嚴嵩道:“足下所說甚好,就煩足下一行。”居正應諾,即便告辭,一路來到東廠。
時王惇權威日甚,兼理西廠事務。六部之權,多歸掌握。其門如市,所有六部人員每日清晨俱來參謁,竟擁擠不堪。居正在門房候了半日,方才略覺清靜。又值王惇用點心,又候了一個時辰,始得傳進。
居正隨著小太監,來至內堂。隻見王惇危坐幾上,手執柳木牙簽,在那裏剔牙。居正跪下,口稱:“王公公!”那王惇隻似未曾聽見一般樣子。居正不敢複語,跪在地下。約有一個時辰,王惇方才問道:“下麵跪的何人?”左右小太監答道:“禮部尚書張居正,早已在此。”王悻道:“早參已過,來此何幹?”居正道:“卑職奉太師的鈞命,來請公公過太師府上一敘。”王惇道:“既是奉太師之命,可即起來說話。”居正謝了,起立於側。王惇問道:“太師安否?”居正答道:“太師借庇安康,太師亦著卑職來請公公安好。”王惇笑道:“這幾日還吃的斤把燒酒,太師請咱去做什麼?”居正道:“太師有要話請公公光降麵陳。”王惇道:“你也不知麼?”居正道:“卑職略知一二,未悉其詳。”王惇道:“你且略略說與我知道。”
居正道:“隻因太師令郎出任湖廣巡按,現辰州秀才胡湘東與某知府前來控告嚴少爺汙辱斯文等事,皇上大怒,發交戶部海瑞會同三法司審訊。現已差人前往鎖拿少爺。太師此際不知所主,因念公公同少爺曾有八拜之交,故特命卑職前來,敬請過府商議。”王惇道:“這從哪裏起的?”居正道:“就是那胡湘東來京告狀,鬧出的。”王惇道:“難道他竟告了禦狀麼?”居正道:“亦不曾告了禦狀,隻在那戶部裏告的。”王惇道:“此事定是海瑞在皇上跟前說的!”居正道:“正是。他還請旨,發在他那裏審問。才是冤家難解呢!”王惇道:“且自由他!咱也不到相府去了,待在明日上朝,說個分上就是。”居正謝道:“略得公公吹噓之力,則少爺可以不死矣。”王惇道:“你且放心,一麵回話太師,說我既與他令郎相好,彼事就是咱事一般!”居正聽言後,辭謝而出。回到相府,複言不表。
且說王惇思想了一夜,若說不辦,又礙法憲,若說要辦,則世蕃不能幸免。次早入朝,侍於帝側。文武山呼,奏事已畢,帝退入內宮,王惇亦隨侍於側。帝問道:“你在此做什麼?”王惇便俯伏在地奏道:“奴才有個下情,上瀆天聽,伏乞皇上俯容奴言。”天子道:“有什麼事,隻管起來細奏。”王惇謝恩起來,奏道:“嚴家父子有功於國,今為狂生所陷,致被戶部尚書加以誣奏罪,天威震怒,立差緹騎拿問。但胡湘東不過一狂生也,貪他人之賄賂,未免含血噴人,欲扯世蕃俱入渾水。惟陛下察之。”帝道:“胡湘東之言固難憑信,現在某府釋犯逃官,經朕麵訊此事,卻明明不爽,豈能為彼掩過耶?”王惇道:“某知府安得又不聽從闔省有司上憲所使,有意誣害忠良?然陛下不可不察。”
帝道:“世蕃所犯,誠屬有之。但朕念其父子功勳,未忍究,每欲一為之庇護,又無法可解,如之奈何?”王惇道:“陛下誠開一麵之網,則奴才自有解禍之法。”帝問道:“你有何法可解?”王惇奏道:“陛下主天下生死之大權。欲恕一臣子,隻在一言耳!今胡湘東既已前來告狀,亦經陛下準了海瑞的奏章,若遽不問,則廷臣必有竊議。且胡湘東心中不服,必致曉曉瀆聽。為今之計,陛下廣施仁澤,仰體上天好生之德,將世蕃罰俸三年,革職留任,亦足以蔽其辜。況《春秋》有雲:‘罪不加尊’。今世蕃身為封疆大吏,亦足為尊貴矣。陛下誠能仿《春秋》之義,恩赦世蕃,誰不雲天子有德,善準人情?”天子聽了大喜,道:“你乃一內宦,猶知大義。朕依你所奏,即差兵部快馬追回聖旨。”正是:
隻因幾句話,遺下萬年譏!
畢竟差官飛馬馳去,可能趕得到否,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