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想不出什麼來。”
“但你就快明白了。這裏還可以再看一看。”說完,他拿出放大鏡和皮尺,像一隻獵犬似的,跪到地上,臉部貼到地麵,在屋裏來回地摸索、察看。他的動作輕巧無聲。我忍不住想:“若是他用這麼充沛的精力和智力去犯罪,那他將是一個多麼高明難以製伏的罪犯啊!”他一邊察看著,一邊自言自語,忽然他驚呼道:“華生,真不錯,那人正好踩在木餾油上了。你瞧,那破瓶子裏的油都流出來了,他的一個腳印在右邊。”
我問:“那會起什麼作用呢?”
“咱們就要捉到他了。狼循著氣味能找到食物,狗憑著嗅覺能尋到味源,那麼一隻經過特別訓練的狗呢?那氣味又挺重,一定會……,警察來了。”
隨著一陣腳步聲,談話聲和關門聲傳了上來。
福爾摩斯說:“趁他們還沒上來,你摸摸這屍體還有感覺嗎?”
我說:“沒什麼感覺了,比平常的‘死後僵直’還硬,這說明他收縮得很嚴重,你再看他變形的臉和淒慘的笑容,你覺得這是什麼?”
我說:“這是一種能致破傷風症狀的毒物,很有可能是類似番木鱉堿的劇毒生物堿。”
“我一瞧見他臉上的可怕樣子,就猜想中了劇毒。進屋之後我就立即想法弄清這毒物是如何進入體內的。我發現了那根不費力氣就能紮進或是說射入人的頭皮的荊棘。死者當時像是坐在這把椅子上的,紮刺的地方正對著天花板的洞。華生,你再仔細看看這根刺。”
我小心地把它捏住放在燈光下細心看著,這是根又長又尖的黑刺,尖上裹著一層發亮的像是一種幹了的膠質的東西。較鈍的那一頭,看上去被刀削過。
他問:“這是英國本土的荊棘嗎?”
“絕對不是。”
“具備了這些材料,你會總結出一個合乎情理的結論了。別的都是次要的,也容易解決。”
我們正在說著,從甬道那兒傳來了腳步聲。一個穿著灰衣裳的胖子往這兒走來,他的麵容泛紅,身材高大,從腫脹的凸眼泡中露出了一雙閃爍不定的小眼睛。緊隨其後的是一個穿警服的警長和嚇得渾身抖個不停的塞迪堊斯·舒爾托先生。
胖子喊道:“這些人是誰?這地方怎麼這麼熱鬧,都快成養兔場了。”
福爾摩斯不緊不慢地說:“埃瑟爾尼·瓊斯先生,您不認識我了嗎?”
“怎麼不認得。您是大理論家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您上次向我們講解過主教門珍寶案的起因和推論結果呢。您把我們引入正軌,但我覺得,您那次是交了好運,並不是靠什麼理論的指導才破了案。”
“那樁案子並沒有什麼,很簡單。”
“得了,別不好意思承認。咱們不談那事了,那次根本用不著推理,來說說這樁案子。我是為了別的案子來到尚諾伍德!報案時,我正在分署。您認為他是怎麼死的呢?”
“您剛才不是說用不著我的推理嗎?”福爾摩斯的口氣很冷淡。
“並不是絕對的,有時我得承認,您的推測極準確。報案人說,房間的門緊鎖著,價值五十萬鎊的寶物卻不見了。窗戶有沒有開著?”
“窗戶也關得很嚴實,窗台上發現有鞋印。”
“窗戶關得嚴實,有沒有腳印無所謂了。我想被害人一定是在氣憤至極時死去的,接著珠寶就被人拿走了。啊,我想可能是這樣。警長,舒爾托先生,你們先在外麵呆會兒,這位大夫留在這吧。福爾摩斯先生,我覺得會不會是舒爾托先生昨晚同他哥哥在一起談話時,他的哥哥因氣惱突然死去,於是他就帶走了寶物。您認為呢?”
“這麼說,門是死者起來插上的。”
“對,這的確是個需要解決的問題,昨晚上,舒爾托先生的確和他哥哥發生了爭吵,後來,他哥哥死了,珠寶不見了。他是最後一個見到他哥哥的人,他哥哥的床也沒人睡過。你看他那麼慌張的樣子,要我看,不用多審訊,他就會承認是他做的案。”
福爾摩斯搖了搖頭說:“你對一些情況並不了解。我們從死者的頭皮下取出一根刺,傷痕現在還能看得見,我敢說這是根毒刺。另外,你看桌子上寫著字的紙,旁邊還有一根少見的係著石塊的木棒。這些東西說明什麼呢?”
“假如有人能用這根毒刺去殺人,塞迪堊斯肯定也會,這張紙片不過想迷惑我們,這是定下來的事情。可他又是怎麼出去的呢?嗯,不錯,房頂上有個洞,他可以爬出去嘛。”胖警官富有表演才能地說著。
他費力地往梯子上爬去,接著擠過洞口,進了屋頂室。於是,我們聽見他在上麵興致盎然的叫喊聲,原來他發現了暗門。
福爾摩斯抖抖肩,不以為然地說:“他有時也會找出證據,總結出含含糊糊的結論。法國有句老話這樣說,‘和缺乏思考能力的笨蛋相處更困難。’”
胖警察一臉不服氣地說:“各方麵都已證明我的說法是正確的,你看那上麵有個暗門可以通到外麵,看,那暗門開了一半呢。”
福爾摩斯不疼不癢地說:“那是我開的。”
“是嘛,您開的暗門。無論怎樣,這暗門正是凶犯逃出去的通道。警長!”他神情有些沮喪,裝作挺神氣地說。
“有,警官。”外麵過道裏傳來一個聲音。
“把舒爾托先生帶進來。舒爾托先生,您哥哥死了,我有責任告訴你,可能這些有損於你的利益,現在我有權代表政府逮捕您。”
“這是怎麼了,你們看,我就料到我要倒黴的。”那個可憐的矮男人舉著雙手,望著我倆說。
福爾摩斯寬慰他:“舒爾托先生,別上火。我肯定會洗清你的冤屈的。”
“我們的大偵探,千萬別吹牛,這事不是您想象的那麼簡單。”
“瓊斯先生,別這樣,我給你說一下我所了解的罪犯的情況。昨晚,有兩個人偷偷進了這間房。其中一個人叫瓊諾讚·斯茂。這家夥文化程度很底,矮個子,右腿裝了一隻木腿。他身手靈活,左腳的靴子下麵加了塊方形前掌,後跟上釘著鐵掌。右腿的木樁靠裏的一側磨了一塊。我估計他是中年人,皮膚很黑,他從前是個犯人,我想這人的手掌蹭去不少皮。這些情況會對你有所幫助。還有一個——”
“不錯,另外那個人又怎樣呢?”胖警官對自己的決定有些動搖了,但他依然不服氣。
福爾摩斯轉用身,說:“我認為那人很怪,用不多長時間我就會把我知道的告訴您。華生,你過來一下。”
我走到樓梯口,他說:“真是的,這件意外的事把我倆搞得都忘記來幹什麼了。”
我說:“是這樣,摩斯坦小姐不能呆在這險惡的地方。”
“咱們這就送她回去,讓她住在夏坎泊銳爾的希瑟爾·福裏斯特夫人家吧,她家離這兒不遠。華生,你願意再來,我可以在這兒等你,你是不是有些累了?”
“我怎麼會不來呢,我很想了解這事情的真相。說真的,今晚亂七八糟的事情,把我弄得有些不明白。已經來到這了,我願意幫助你破案。”
他說:“那太好了,有你幫助我就省力多了。咱們單獨行動,讓那個胖瓊斯上一邊去吧。華生,你送摩斯坦小姐回去以後,請你到萊姆貝絲區的品沁裏三號,就是那個做鳥標本的鋪子右邊的第三個門,去找一個叫謝爾曼的人。他的窗上畫著一隻鼬鼠抓住一隻小兔子,向他借透畢用一用。”
“透畢是一條狗的名字嗎?”
“嗯,那是一條嗅覺靈敏的混血狗。這條狗比全倫敦的警察都有用。”
我說:“我一定會把它帶這兒來,現在已是一點鍾了,若是換匹新馬,在三點之前就可以返回。”
福爾摩斯說:“我去女管家和印度仆人那兒了解些情況,塞迪堊斯告訴我,那個仆人住在旁邊那間屋頂室。然後再聽聽胖瓊斯會給我們怎樣的嘲諷。歌德有句名言:‘有的人總是對他們不明白的事情指責,對這些人的行為,我們早已習慣了。’”
7木桶的插曲
摩斯坦小姐像天使一樣。在危險降臨時,毫不畏懼地關心著比她還怯弱的人。但是我把她接到了馬車上時,她的勇敢就找不到了。她坐上馬車後就暈倒了,之後不停地哭泣,像是要把這一夜的遭遇訴盡。在這一點兒也看不到她在女管家身邊時所保持的那份坦然了。事後她責備我那一晚上的態度太冷淡無情。她怎麼會知道我心裏的痛苦呢?正是那晚的許多事情,讓我了解了她是個勇敢、善良的好女子,對這樣的印象,在當時我又怎能開口。一個是由於她正身陷困境,身邊沒有可依靠的親人,我若是在這時向她表達愛慕之情,未免有些乘人之危。另一個原因,假如她真能得到這批寶物,她就成了很有錢的人了,可我僅是一個普通的醫生,在這時向她求愛,人們會覺得我另有企圖。我不能讓她把我看成一個粗俗的淘金者……看來正是這批寶物暫時阻擋了我邁進的步伐。
我們到了希瑟爾·福裏斯特夫人家時,已將近淩晨兩點。傭人們都就寢了,福裏斯特夫人對摩斯坦小姐接到怪信的事很關心,這晚她一直坐在燈下等她,是夫人親手給我們開的門。夫人已近中年,舉止大方,她親熱地摟著摩斯坦小姐的腰,像慈母一樣寬慰她。看得出,摩斯坦小姐在這兒,不僅是一個被雇用的家庭老師,還是一位很受人尊重的朋友。簡單介紹後,福裏斯特夫人誠懇地請我進屋把今晚發生的事告訴她。由於我另外有別的事,不能在這久坐,答應她今後會把案情的進展隨時講給她聽。當我告辭出來後,忍不住回頭望著她們,她們站在台階上手拉手的身影依稀可見;隱約可以見到她們身後的門半敞著,透過玻璃射出的燈光柔和而溫情。一刹那間,我覺得在心情鬱悶的時候,這樣溫馨恬靜的家真讓人暢快。
我在坐著馬車趕路時,又自然地想起了這樁讓人頭疼的案子,越考慮越摸不清頭緒。如今我們已經對摩斯坦上尉的死、寄來的珍珠、報上的廣告和摩斯坦小姐收到的怪信大致搞清楚了,但是,這已有了眉目的事實把我們帶進了更富神秘性、悲劇性的境界。比如說印度的寶物,摩斯坦上尉行李中的怪圖,舒爾托上校臨死前的怪狀,寶物的發現,緊跟而來的謀殺和被害者的慘相,屋頂室的腳印,奇怪的凶器,另外發現的那張紙條和摩斯坦上尉的圖樣上的字相同。這一件件事接連不斷,我想隻有具備超人才能的福爾摩斯才會發現深藏的案情,換了別人無法找到線索。
品沁裏位於萊姆貝絲區盡頭,那兒有排窄小破舊的兩層樓房。在三號門前,我敲了半天門才有人應聲。接著屋裏出現了光亮,從樓窗處露出一個人的腦袋。
那個探出頭的人大喊:“快滾,醉鬼,你再吵吵,我就放出四十三條狗來咬你。”
我說:“我不要那麼多,你放出一條狗就行了。”
那聲音又嚷道:“怎麼還不滾,小心我用錘子砸死你,我這袋子裏就有一把。”
我大聲說:“我隻要狗,不要錘子,聽明白了嗎?”
“給我站遠點,別多說了,我數到三,就要扔錘了。”
於是我趕忙說:“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這句話有了神奇的效果,我還沒說完,門就打開了。從門裏走出一個有些駝背高個子的老頭,他脖子上青筋暴露,鼻子上架著副藍光鏡,我想他就是謝爾曼了。
這老頭說:“隻要是福爾摩斯先生的朋友,我永遠歡迎。小心點,這兒養了隻愛咬人的獾。”正說著,籠子裏伸出了一個有著一對紅眼晴的鼬鼠的腦袋。他趕忙說:“你這小淘氣,別碰這位先生。先生,你不用害怕,那是隻拔了毒牙的蜥蜴,我讓它在這兒吃蟲子的。你不知道,我這兒總是有頑皮的小孩把我吵醒,剛才太對不起您了,我以為您……對了,歇洛克·福爾摩斯怎麼對您說的?”
“他想借您的一條狗使一下。”我回答。
“哦,他要的肯定是透畢。”
“沒錯,要的就是它。”
“透畢就在往左數第三個欄裏。”謝爾曼端著蠟燭在前麵帶路,我們緩慢地從稀奇古怪的動物群中穿過。在搖曳不定的燭光下,我瞧見周圍像是有許多的眼睛盯著我們。我們的到來驚動了睡得正香甜的野鳥們,它們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站著。
透畢的長相很難看,長毛垂過耳朵,身上長著黃白兩色,它是隻混血狗,走路不大穩。謝爾曼遞給它一塊糖就讓透畢信任了我,跟我上了車。剛剛三點鍾,我們就到了櫻沼別墅。可惜看門人邁克默多和舒爾托先生都被當作嫌疑犯押走了。看門的換成了兩個警察,對他倆一提福爾摩斯,我就順利進去了。
福爾摩斯正站在台階上,叼著煙鬥,雙手叉腰,等著我回來。
他說:“太好了,你把這樣一條好狗帶來了。我剛才同埃瑟爾尼·瓊斯狠吵了一氣,他竟把這兒的看門人、管家和仆人,還有我們的朋友都帶走了,隻把一個警長留下了。你看,在這院裏,成了咱們的天下了。來,把狗拴這兒,咱們上去看看吧。”
我把狗拴到門內的桌腿上,然後同他一起上樓了。一瞧,這屋裏除了死者身上的床單外,就是那個斜倚在角落裏的警長。
福爾摩斯說:“警長,我用一下您的牛眼燈,為了讓這塊紙板垂在前麵,你幫我把它係在脖子上。華生,記住等我脫了鞋襪,你把紙板帶下去。我就要飛簷走壁了。來,把我的毛巾蘸點木餾油,和我一塊去屋頂室走走。”
我倆爬進了屋頂室,福爾摩斯又一次認真地察看那幾個腳印。他說:“細心看看那些腳印,你發現了有什麼特殊的嗎?”
我說:“這像是孩子留下的,但也有可能是個小個子的婦女。”
“就這些嗎,再呢?”
“剩下的自然和平常人差不多了。”
“不,並不一樣,你看,這兒留下一個右腳印,我把我的右腳印上來,你再仔細看,一樣嗎?”
“這人的五個腳趾是分開的,一般人的腳趾都是並在一塊的,是不一樣。”
“正是這樣。請記住這點。來,我現在拿著毛巾站在這邊,你到那邊去,聞聞吊窗的木框什麼味?”
我這樣做了,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木餾油味。
“那人往外逃走時,他的腳踩到這,你能聞出來,透畢更沒問題了。行了,你現在下去領著透畢等等我。”
我走回院子時,回頭瞧見福爾摩斯已快捷地上了屋頂。他在上麵慢慢地走著,胸前掛的燈,看上去像一個螢火蟲在跳躍。一會兒出現在煙囪前,一會兒又隱約地在後麵閃現。我把透畢帶到後麵,發現他正坐在房簷的角上。
福爾摩斯問道:“華生,你也來了嗎?”
“來了。”
“你看,我站的地方就是凶犯逃走的路。下麵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麼?”
“是個木桶。”
“你看上麵有蓋嗎?”
“有呀。”
“桶旁有沒有梯子呢?”
“沒看見。”
“這家夥竟選中這麼危險的地方。不過,他能上來,我也能下去。看這水管挺結實,不管了,我得下去了。”
隨著一陣輕微的響聲,他提著燈順著牆邊慢慢地滑下去,接著,他咚的一聲踩到木桶上,又一用力,蹦到地上。
他拿來鞋襪邊穿邊說:“單純尋找凶犯的蹤跡不難,順著他踩鬆的瓦就可以找到。他急急忙忙中掉了一樣東西。按你們醫生的說法就是它證實了我的診斷沒錯。”
他拿給我看的是一個用有顏色的草編成的紙煙盒大小的口袋,外麵裝飾著幾顆不值錢的小珠子,裏麵裝著六根黑色的木刺,一頭是尖的,一頭是圓的,和刺巴瑟洛謬的那根一樣。
他說:“這是危險的凶器,當心別刺著你。我拾到這個太好了,可能他們就有這些了,咱們可以放心了,我寧願叫槍擊中,也比受這個罪好。華生,你有力氣跑六英裏的路嗎?”
我說:“當然,沒問題。”
“你的腿有傷,不礙事嗎?”
“沒關係。”
他把浸過木榴油的毛巾放在透畢的鼻子上,說:“喂,好透畢!嗅一下這個。”透畢的腿叉開,鼻子向上翹著,好像釀酒家在品佳釀一般。福爾摩斯扔掉毛巾,往狗脖子上係了一根繩子,然後把它帶到木桶下麵,透畢一下子就狂叫起來,同時在周圍的地上聞著,它的尾巴高高地翹著,接著,透畢循著氣味向前跑去。我們拽著繩子,緊跟其後。
這時,東方漸漸地露出了光芒,遠處的景物依稀可見。我的背後是一所孤零零的大房子。窗裏暗淡無光,圍牆光禿禿的,院裏垃圾到處都是,這淩亂淒慘的景況暗示了昨晚的慘案。
我們穿過院裏雜亂不堪的坑坑窪窪,來到了高牆下,透畢一路直奔,碰到這障礙急得直嚎。我們終於找到了一處有棵小山毛櫸樹的牆角,人們可能經常在這地方爬上爬下,磚縫已被磨損,磚的棱角也被磨平了。福爾摩斯爬上去後從我手裏把狗接過去,又從另一麵將狗放了下去。等我爬到牆上時,他說:“牆上還留有木腿人的一個手印,你瞧白灰上的血跡。昨晚幸好沒有大雨,雖然已過了28個小時,仍能聞到馬路上的氣味。”
當我們經過熱鬧的倫敦大馬路時,我開始有些懷疑透畢能不能追著氣味查出凶手。然而,透畢卻在毫不遲疑地嗅著,搖晃而又堅定地在前帶路,打消了我的擔心。顯然這木餾油味很重。
福爾摩斯說:“我掌握了幾個破獲這樁案件的方法。我選取了最簡單、實效的那種,利用他的腳沾上了木餾油,從而追蹤這種氣味,這省了很大的力氣。我們把一個複雜難解的問題簡單化了。但隻用一個簡單線索就可以解決此案,這很難顯示我們的功勞。”
我說:“福爾摩斯,你的功績已經很大了。我認為這比你在傑費遜·侯波謀殺案裏所用的手法更要高明。舉例說,你曾肯定地說出那個裝著木腿人的重要特征,你是怎麼推斷出來的呢?”
“唉,老兄,這太簡單了,不用誇張地說,整個過程很明白。首先,兩個軍官在駐軍負責指揮看守囚犯時了解了寶藏的秘密,一個叫瓊諾讚·斯茂的人給他們畫了一張簡單的地圖。這個名字就寫在摩斯坦上尉的圖上。他自己簽了名,還代他的同夥簽了名,這就是‘四簽名’的意思。接下來,這兩個軍官,其中一個找到寶物後帶回了英國。我猜想這個人可能是違背了當初的約定。瓊諾讚·斯茂沒能拿到寶物的原因很簡單,當初他畫圖時,摩斯坦正在印度當指揮官,而瓊諾讚·斯茂同他的三個同夥都是囚徒,沒有人身自由。”
我說:“這又是你推理假設的。”
“這不僅僅是假設,這是唯一恰當的推斷。你看推斷的結果和前麵發生的有差別沒有。舒爾托上校把寶物帶回後,在家中安享晚年,直至接到一封來自印度的信,這讓他深感不安,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也許信上告訴他:和他一起簽名的幾個人已經重獲自由了。”
“我覺得說越獄更準確一些。舒爾托少校清楚他們的刑期,若是刑滿釋放,他就不會格外擔憂了。你再想想在這之後他的反應,他曾誤傷了一個裝木腿的人。這能看出他格外戒備著裝木腿的人。而那張圖上的四簽名上,隻有瓊諾讚·斯茂這個名字是白人,別的人名像是印度人或回教徒的名字。你覺得這樣分析清楚嗎?”
“是很清楚,很簡練。”
“那好,我們換個角色,站在瓊諾讚·斯茂的立場上來分析。他返回英國是有目的的:首先他要拿回他的那份寶物,另外他要為他的同夥報仇。他找到舒爾托的住處後,很有可能買通了他家的一個仆人。泊恩絲通太太對我說,有個叫拉爾·拉奧的仆人品行惡劣。這個藏寶的地方隻有舒爾托少校和一個已死的忠實的仆人清楚,斯茂不會找到財寶。他很怕少校會把這個秘密帶到另一個世界。所以,他一聽說少校病危,就冒著生命危險,跑到少校的窗前偷聽。若不是見到少校的兒子在裏麵,他真會闖進屋的。就在這晚,對少校恨之入骨的他潛入房裏,東翻西找,企圖找到寶物的痕跡,結果什麼都沒撈到,沒辦法,留下了‘四簽名’的字條。這麼說吧,他原想殺死舒爾托少校後,在其屍體旁留個這樣的字條作為標記,用來為他和他的朋友們伸張正義。他用的這種殺人方式並不少見,這樣做還會給我們提供凶手的一些情況。我這麼說,你有些眉目了嗎?”
“明白多了。”
“接著他會幹什麼呢?他隻會悄悄偷看別人的舉動了。或許他有時出國,有時回到這兒來打聽消息,當這個秘密被揭開後,立即就有人告訴了他。這也證明了另一種說法,有人接應他。瓊諾讚帶著一條假腿怎麼能從舒爾托家的高牆爬過去?於是他找了一個同謀,讓他的同夥先爬過樓去。可是這家夥的腳丫不小心踩到了木餾油,我們讓透畢去尋找他的行蹤,連你這位隻領一半工資的軍官都有興致地用傷腿跑了六英裏。”
“照您這樣的推測,凶手不是斯茂,是他的同謀幹的了。”
“不錯。或許他反對那人作案,他因為這在屋裏不停地跺腳。瓊諾讚同死者沒有多少仇恨,殺人償命,他不願意以身試法。他沒料到他的同夥竟殘忍地用毒刺刺死了巴瑟洛謬。最後,他隻好帶著寶物,留下張紙條,和他的同夥一起溜走了。這些情況都是我根據經驗推測出來的。至於他的年紀、外貌,會是已到中年,膚色黝黑。他在酷熱難耐的安達曼關押多年,能不曬黑嗎?我根據他步子的大小可以知道他的身高。另外,塞迪堊斯·舒爾托親眼見過他臉上有胡子。
“他那個同夥長得什麼樣呢?”
“這並不難,你不久就會明白了。抓緊時間吸一口倫敦的清新空氣吧。你瞧,太陽光穿透雲層,照得雲彩多漂亮呀,像是紅鶴的美麗羽毛。在陽光下忙碌的人們許許多多,但像咱倆這樣身擔重任的可就太少了。宇宙浩遠廣闊,同它相比,咱們的雄心壯誌又算什麼呢?你讀過約翰·保羅的書有心得嗎?”
“多少知道一些,我在看過卡萊爾的著作後才讀他寫的書。”
“這就像是河流回溯到湖泊一樣。他說過,‘一個人的真正偉大之處在於他能夠認識到自己的渺小’。他的這句話很深刻,這裏談到比較和辨別的力量,這力量本身就具備崇高的證明。在保羅的作品裏,你會獲得許多精神養分。華生,你拿手槍了嗎?”
“沒拿手槍,我帶了根拐杖。”
“我們找到匪窩就得動用防身武器了。斯茂那家夥你來對付,假如另一個壞蛋太厲害,我隻得開槍了。”說著,福爾摩斯往左輪手槍裏裝上子彈,之後又把槍放回口袋裏。
我們跟著透畢一路小跑地來到了通向倫敦市區的路上,穿過路兩邊半村舍式的別墅後,便是一條繁華的大街。這陣子,工人們起床活動了,一些婦女正在開門打掃台階。街角上四方屋頂的酒館剛剛開始營業,粗壯的漢子們從酒館裏出來,他們用袖子擦去胡子上的酒水。街頭的野狗向我們瞪著眼,透畢毫不理會,依舊低著頭往前跑,鼻子不時發出一兩聲低吼,這表明它對木餾油的氣味興趣不減。
我們經過了斯特萊塞姆區、福瑞克斯屯區、坎伯韋爾區,又繞道穿過一些不知名的小胡同,一直走到奧費爾區的東麵才到達肯寧頓路。我們追尋的人像是怕人跟蹤,專門挑選彎曲的小路,盡量避開大路。從肯寧頓路的盡頭,再向左,經過證券街、威爾斯路,來到了騎士街。透畢忽然不動了,一隻耳朵豎著,另一隻耳朵向下垂著來回打轉,像是猶豫不定。後來,它打了幾個轉後抬起頭,似乎在向我們求助。
福爾摩斯嗬斥它:“這是怎麼了?罪犯不會上車跑的,更不會乘氣球逃跑。”
透畢轉了一陣後又前進了。福爾摩斯的興致又好了。這回,透畢往四周仔細聞了一陣,然後下了決心,義無反顧地向前衝去。這隻獵犬不再用鼻子嗅著氣味,幹脆牽直了繩子飛奔。福爾摩斯雙目炯炯有神,仿佛已抵達賊窩。
我們穿過九榆樹到了白鷹酒店附近的普羅德立克和那爾遜大木場。透畢興奮地竄過角門,衝進鋸木工人已經開工的木場,它穿過成堆的鋸末和刨花,在堆滿木材的小路上飛跑。最後,它得意地跳上一隻還在手推車上的木桶,伸著舌頭,眨著眼睛瞧著我們。木桶上和推車的輪上都沾滿了黑色的油漬,空氣中有濃烈的木餾油氣味。
我和歇洛克·福爾摩斯麵麵相覷,忍不住仰麵大笑起來。
8貝克街的偵探小隊
我問他:“我們接著怎麼辦呢?透畢已盡其所能了。”
福爾摩斯把透畢抱下來,帶著它出了木場,說:“透畢做出的行動是按照它的判斷方式。如今,市內用木餾油的地方不少,尤其是在木材防腐方麵更多,我們來算算倫敦每天的木餾油運輸量,就會知道透畢怎麼會失誤。我們應當諒解透畢。”
“咱們最好回到出現失誤的地方。”
“對呀,透畢剛才在騎士街左邊猶豫不定,可能是在那兒出現了差錯。走,咱們現在順著另外一條路找吧。”
我們牽著透畢回到騎士街,這回,透畢不費力氣地向另一個方向奔去。
我說:“要當心透畢,不要讓它把咱們引到那家木場去。”
“這事我想過了,運油的車在馬路上走,我們跟透畢在人行道跑,就不會有事了。”
我們跟著透畢跑過貝爾蒙特路、太子街,來到寬街河邊的一個很小的用木材修成的碼頭上。站在岸上,河水嗚嗚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福爾摩斯惋惜地說:“真不走運,他們從這裏上船了。”幾隻小平底船和小艇停在岸邊,透畢在它們中間嗅著,沒做出什麼反應。
在靠近碼頭的一座磚房上,我們發現有張寫著“茂迪凱·史密司”的木牌掛在第二個窗口上。木牌下麵用小字寫著:“按日按時計價均可。”門上另有一塊牌子介紹說這兒另備有小汽船。碼頭上堆放的焦炭可能就是汽船的燃料。福爾摩斯往四周看了看,臉上現出不悅的表情。
他說:“看起來不太妙。他們事先已想好了對策,做得很隱蔽,想不到真挺機靈的。”
福爾摩斯正要往那間屋子走去時,從裏麵跑出來一個五六歲頭發微卷的小男孩,他的身後緊跟著一個拿著海綿的胖婦人。
她衝著小男孩喊:“傑克,你這個小淘氣,快回來洗澡,你爸爸等會兒回來,看你沒洗澡,準會揍你。”
福爾摩斯急忙說:“小朋友,你的小臉紅撲撲的,真可愛。好孩子,你想要什麼?”
那個叫傑克的小男孩想了想:“給一個先令吧。”
“你不覺得有比這個更好的嗎?”
小男孩歪著頭想了想說:“那就給我兩個先令,好嗎?”
“乖孩子,給你,別丟了。史密司太太,你的孩子真可愛。”
“是嗎,他就是太頑皮了,先生,你不知道他爸爸整天不在家,我對他真是沒辦法。”
福爾摩斯裝作失望的樣子,說:“真是不巧,他出去了嗎?我找史密司先生談件事。”
“先生,對您說實話,他昨天一早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呢。我有些不放心了。先生,您若想租船,對我說好了。”
“是的,我想租他的汽船。”
“真不巧,他開汽船走的。他如果乘大平底船出去,我就放心了,有時他還會坐這船到更遠的地方去呢。讓我擔心的是,汽船上的煤不夠從叢爾維奇到這兒來回的。若是他有事耽擱了,汽船沒有煤燒可怎麼辦呀?”
“說不定他會在半道上買些煤呢。”
“也有可能,但他從不這樣,他嫌零買太貴。那個裝木腿的人,這幾天不知因為什麼事,總是往這跑,我不愛看他那張醜臉和那身外國派頭。”
福爾摩斯驚奇地問她:“一個裝木腿的人?”
“是呀,先生。他來過幾次了,就在昨天晚上他把我丈夫帶出去的。我丈夫像是在等著他,他提前將汽船上的火點著了。先生,和您說實話,我真是有些擔心。”
“不會出什麼事的,我親愛的史密司太太。我有點不明白,您是如何確定昨晚來的人是那個裝木腿的人呢?”福爾摩斯聳聳肩,問道。
“他那公鴨嗓子,一聽就知道。昨晚三點左右吧,他往窗上彈了幾下,說:‘夥計,快起來,咱們出發吧。’接著,我老伴叫醒我大兒子,一句話都沒說,帶著他一塊出去了。我還聽見他的那隻木腿發出的聲音呢。”
“就他一個人嗎?有沒有同伴?”
“這說不準,先生,我沒聽見還有別人。”
“史密司太太,我一直想租用這條船,讓我想想,它叫——”
“‘曙光’號,先生。”
“對了,就是這個名字。船身是不是綠色的,船幫畫著寬寬黃線的舊船?”
“先生,您說錯了。我們的船和一般的汽船一樣,黑色的船身,上麵有兩條紅線,這幾天剛刷的油呢!”
“哦,謝謝您,我希望史密司先生早點回家。我現在準備到下遊去,若是碰到‘曙光’號汽船,我會囑托他快些回來。您剛才說,那條船的煙囪是黑的嗎?”
“黑煙囪上畫著白線。”
“那船身是黑色的,我想起來了。史密司太太,再見了。華生,咱們雇一條舢板,去河對岸吧。”
我們上船後,福爾摩斯說:“同這種人說話,你要想法一步步地引出你想知道的事情,讓他們不知不覺地告訴你。不然的話,他們知道你要了解情況,肯定不會告訴你。”
我說:“你說的對,咱們接下來的行動已定下來了。”
“下一步,咱們應當采取什麼步驟呢?”
“雇一艘汽船到下遊去找‘曙光’號。”
“哎呀,你知道從這兒到格林威治有好多的碼頭,橋那邊的幾十裏內都可以靠船。如果咱們一個一個地去找,不知得花費多長的日子呢?”
“請警察協助能快一些吧?”
“算了,案子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了,我不想讓他們幫助。若是咱倆的力量不夠,把胖瓊斯叫上,那人還不錯,我不願看到他因為這樁案子不能提升。”
“咱們幹脆在報紙上登份廣告吧,可以從碼頭老板那兒探聽到‘曙光’號的下落。”
“這個方法也行不通,登了廣告就會讓歹徒知道咱們正在追捕他們,他們會想法趕緊逃離英國。若是他們還以為別人不清楚他們做的案,他們就不急於逃走。瓊斯對這樁案子的結論每天都登在報紙上,這無疑讓罪犯盲目慶幸,苟且偷生。”
我們的船行駛到密爾班克停了下來,下船時,我問福爾摩斯:“咱們現在要做什麼?”
“別著急,咱們先坐車回去,吃完早飯,睡上個把鍾頭,說不定今晚會有行動。我們暫時把透畢留在身邊,會用著它的。對了,車夫,請在電報局停一停。”
福爾摩斯下車後在電報局發了封電報,回來後,他問我:“你猜猜我給誰發了電報?”
“猜不準。”
“你對貝克街偵探小隊有印象吧?我們在傑費遜·侯波的案子用過他們。”
“原來是他們呀。”我不由得笑了。
“這樁案子,他們會有用武之地,但是他們如果不行,我再想別的辦法。那封電報是發給小隊長韋金森的,他一定會領著他的隊伍在咱們吃完早飯前趕到。”
這時候正是早晨八九點鍾,一夜的折騰,使我感到疲倦極了,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透過這樁案子的偵查過程,我感受到了福爾摩斯對工作的高度熱情與敏感,讓我受益匪淺。對於死者巴瑟洛謬,我沒有多大惋惜,因為他周圍的人對他沒有好感,這讓我不怎麼憤恨凶手。談到寶物箱,那就另當別論了。按理說,那些寶物的一部分是該屬於摩斯坦小姐的。我願傾盡所能,將寶物找回來,還給摩斯坦小姐。的確,如果她擁有了這些寶物,我很有可能失去她。可是真正的愛情是神聖的,不應該被物質所阻隔。福爾摩斯能找到凶手的話,我一定要付出十倍的努力去找回寶物。
在貝克街的家中,我洗了個澡,換了件衣服,感覺精神不錯。等到下樓時,那裏早飯已準備好,福爾摩斯正在那裏喝咖啡。
他笑著指著一張打開的報紙,對我說:“你瞧瞧這個笨家夥瓊斯和一個同樣愚蠢的記者對本案下的結論。唉,這案子把你搞煩了,還是先吃你的火腿蛋吧。”
我接過《旗幟報》,上麵有一篇《尚諾伍德奇案》的介紹:
“昨夜十二點左右,尚諾伍德櫻沼別墅主人巴瑟洛謬·舒爾托先生被殺身亡。本報獲悉,死者身上無傷痕可尋,但死者所繼承的一批印度寶物全部丟失。死者之弟塞迪堊斯·舒爾托與同來拜訪死者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和華生醫生首先發現了被害人。報案後半個小時,在尚諾伍德警察分署執行公務的警官埃瑟爾尼·瓊斯就迅速趕到現場。埃瑟爾尼·瓊斯先生是本市著名的偵探專家,他的工作經驗豐富,本領超群,當晚就發現了線索,及時逮捕了犯罪嫌疑人塞迪堊斯·舒爾托,同時被拘留的有管家泊恩絲通太太、仆人拉爾·拉奧、守門人邁克默多。現已查明凶手對房室構造相當熟悉。瓊斯先生憑著熟練的技術和精細的觀察,已證實凶手沒有從門窗進入,而是從屋頂的一個暗門出入的。從這個明顯的事實可以得出結論,這並不是一般的盜竊案。案件順利的進展情況說明,工作紮實的警官參與警署的偵破是不可缺少的;同時也說明,全市警備力量分散到各地駐守,以便及時趕到現場偵查的措施,是行之有效的。”
福爾摩斯喝著咖啡笑著對我說:“怎麼樣?這胖警官夠神氣了吧?”
“嘿,咱們也險些被當成凶手呢。”
“可不,隻要他腦筋一轉,說不定咱倆正在監獄裏蹲著呢。”
話音未落,忽然門鈴響徹耳際,緊接著傳來房東太太和男人爭吵的聲音。
我有些驚訝,半站起來說:“老天,莫非真的是那幫蠢貨來抓咱們了。”
“不會的,這是咱們的非官方部隊——貝克街的雜牌軍來了。”
隨著赤足踩地和大聲說話的聲音,推門走進來十多個破衣爛衫的街頭小孩。別看他們吵吵鬧鬧的,還是能瞧得出他們挺有規矩。進門後,他們很快在我們麵前站成一排,一個大些的男孩站在前麵,擺出神氣十足的樣子,像是隊長。但再看他那副寒酸打扮,禁不住讓人發笑。
“先生,我接到您的吩咐後,立刻把他們帶來了,車費用了三先令六便士。”
福爾摩斯把錢給了他,說:“韋金森,我對你說過,有什麼事你一個人來就行了,我的屋子容不了這麼多人。這次,都來了也好,可以聽我的命令。現在,我要找一艘叫‘曙光’號的汽船。船主叫茂迪凱·史密司,船身黑色有兩條紅線,黑煙囪上有一道白線。這艘船可能在河的下遊。我需要一個孩子在史密司的碼頭上守著,就是密爾班克監獄對麵的碼頭,船一旦開過來,趕緊來報告。餘下的孩子分散行動,在河的下遊分頭查找,一有情況,立刻來告訴我們。聽明白了嗎?”
韋金森帶頭說:“是,司令,我們接受任務。”
“付給你們的報酬和以前一樣,先找到船的再加一個畿尼。這是預付給你們的工資,現在行動吧。”說著,他給了每個孩子一個先令。孩子們歡天喜地地衝下樓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人行道上了。
福爾摩斯離開桌子站了起來,點著他的煙鬥,說:“可別小看了這些孩子,他們可以到處跑,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事情,偷聽到任何人的談話。這艘船隻要還浮在水麵,他們一定會找到。我估計,他們在黃昏前就可以把尋到汽船的消息告訴我們,現在咱們抓緊時間休息吧。船找不到,下麵的行動無法進行。”
“行,福爾摩斯,你再睡會兒吧,讓透畢吃咱們的剩飯好了。”
“我不累。你知道我這人有了工作就不知道疲倦,倒是沒事做總是提不起精神。我現在要細心地想一想這件奇事。按說,這事並不複雜。倫敦城內裝了木腿的人很少,另外那個人,更是罕見了。”
“另外那個人,你又提到他了。”
“華生,或許你有一番高見,我不會向你保守秘密。現在考慮一下我們掌握的情況,小腳印、沒有穿過鞋的光腳板,一頭裝著石頭的木棒,敏捷的身手,再加上那根有毒的木刺,你從這些線索裏找到了什麼嗎?”
我想了想,喊道:“一個生番,他可能是和瓊諾讚·斯茂一塊回來的印度人。”
“不一定,起初我見到那件奇特的武器,也這樣想過。可是我發現那特殊的腳印時,就改變了看法。印度人的腳又細又長,穿涼鞋的回教人因為鞋帶緊勒在靠大拇指的趾縫裏,拇指和其他腳趾是分開的。盡管印度人的個子不高,但他們不會留下這樣的腳印。另外,這些木刺是通過吹管向外射出去的。這樣的人,從哪兒能找到呢?”
“一定是從南美洲。”我想起來了,回答他。
他從書架上拿下一本厚書,說:“這是本新版的地理辭典第一卷,可以說是權威著作了。這裏寫的‘安達曼群島位於孟加拉灣,距蘇門答臘三百四十英裏’。啊,這還有‘氣候潮濕、珊瑚暗礁、鯊魚、布勒爾港、囚犯營、羅德蘭德島、白楊樹……’在這兒,‘安達曼群島的土人,可以稱得上世界上最矮小的人了,盡管有的人類學者認為非洲的布史人或美洲的迪格印第安人和火地人最矮小。這裏的人平均高度不到四英尺,有不少成年人還沒有這高度。他們生性凶狠,易怒而又倔強,但是隻要同他們建立了信任和感情,他們就會至死不渝。’華生,再看這,‘他們天生相貌醜陋,頭顱極大,凶狠的小眼睛,外貌古怪,手腳極小。英國官方多次想把他們爭取過來,均告失敗。對於船隻遭難的水手來說,往往被他們用綁著石頭的木棒擊碎頭顱,或用毒箭刺死。殘害結束後他們常以人肉宴為樂。’華生,你真是個好人,幸好有人看管這小子,若叫他自由行動,可就慘了。我覺得,就是瓊諾讚·斯茂雇用他,也是出於一種無奈吧。”
“他為什麼要找一個這麼怪異的同謀呢?”
“這就說不準了。斯茂是從安達曼群島來的,這個土人和他在一起,並不稀奇。對這件事,咱們會越來越明白。看來你確實太累了,華生,來,我給你催眠,你在那張沙發上躺著吧。”
他從屋角裏拿出小提琴,開始奏起一支他自編的催眠曲。直到今天,他演奏時的情景仍依稀出現在我的腦海裏,他臉上誠懇的表情、瘦削的手和上下顫動的弓弦。我沉浸於輕柔起伏的樂曲中,漸漸進入夢鄉,我在夢中看見了摩斯坦小姐向我甜甜地笑著。
9線索的中斷
下午醒來的時候,時間已不早了,我的精力完全恢複過來。福爾摩斯把小提琴放在一旁,坐在那裏用心地讀著一本書。他見我醒來,臉色憂鬱地說:“你睡得正香,是我們說話的聲音把你吵醒了。”
“我什麼也沒有聽到,誰來過?有什麼新消息嗎?”
“不幸得很,還沒有。我真的很失望,我原想到這時候總應當有個結果了。韋金森剛才來過說,沒找到一點兒蹤影,能不讓人焦急嗎?現在每一秒鍾都很寶貴。”
“我能幫忙嗎?我的體力已恢複了,就是再出去一夜也沒事。”
“不,現在咱們不能盲目行動。萬一有新的情況傳到,而我們不在這兒,豈不誤事。你有事就去處理,我必須在這兒守候。”
“那我去拜訪希瑟爾·福裏斯特夫人了,昨天我同她約好了。”
福爾摩斯眼裏含著笑意,問道:“就是為了拜訪希瑟爾·福裏斯特夫人?”
“當然還有摩斯坦小姐,她們很想了解這件案子的情況。”
“不要告訴她們太多,女人,不值得信賴。”
我不想對他的偏見多說什麼,隻是說:“我在兩個小時內就會回來。”
“好吧,祝你走好。你若是過河去的話,順便帶上透畢,把它送到主人那兒吧,我們現在不再用它了。”
我把透畢帶回它的主人家,給了謝爾曼半個英鎊作為酬勞。我又到了夏坎泊銳爾,見到了摩斯坦小姐。她經過昨夜的冒險,還有些疲乏。她和福裏斯特夫人一樣有著好奇心,等著我們的消息。我向她們述說了所有的經過,保留了一些凶險的地方沒有說。談到舒爾托先生被害時,我省去了那些可怕的情況和凶手所用的凶器。盡管說得簡單,她們依然頗有興致。
福裏斯特夫人說:“這真像是小說中的情節。一個被冤屈的姑娘,五十萬鎊的珠寶,一個吃人的黑生番,再有一個裝著木腿的凶犯,這比一般的小說精彩得多。”
“梅麗,這樁案子偵破後,你就會有二十五萬英鎊的財富,怎麼你對這並不感興趣呢?這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啊!”
她的頭搖了搖,似乎對這件事不太熱心。我看到她對寶物不感興趣,心裏略微輕鬆了些。
她說:“我關心的是塞迪堊斯·舒爾托先生的安全,別的我不去想。舒爾托先生是個心地善良、正直的人,我們應當替他洗清冤屈。”
我告別摩斯坦小姐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福爾摩斯的書和煙鬥還放在他的椅子旁,可是他不知上哪去了,我往四周瞧了瞧,沒見他留下字條。哈德森太太進屋把窗簾放下,我問她:“福爾摩斯先生呢?”
哈德森太太悄聲對我說:“先生,他在自己的屋裏,你快去看看他吧,他恐怕得病了。”
“您是怎麼知道他病了的?”
“先生,您走了之後,他一直在屋裏走來走去,真有些怪,我對他的腳步聲都聽煩了。我又聽見他自言自語。我隻好勸他吃點藥,他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嚇得我慌裏慌張地出來了。先生,他不會得什麼病吧?”
我說:“哈德森太太,您放心好了,他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他有麻煩事的時候,心情就煩得厲害。”我寬慰著哈德森太太。福爾摩斯整整在房間裏走了一夜,尋找“曙光”號汽船的事還是沒有消息。
第二天清晨,我發現他的臉頰微紅,看上去有些疲倦。
我說:“老兄,你昨夜走個不停,這樣對你的身體沒好處。”
“我實在睡不著,這個討厭的問題把我折騰壞了。咱們克服了那麼多的困難,碰到這不算挫折的小問題就要退縮嗎?我們已經掌握了罪犯的名字、船的名字和別的情況,卻偏偏找不見船的蹤影。我費盡心計,用盡辦法,河的兩岸都搜遍了。史密司太太那裏一直沒有丈夫的消息。我寧願相信他們把船沉到河裏,但又不太可能。”
“咱們也許讓史密司太太騙了。”
“不會的,我了解他們那兒隻有一艘那樣的汽船。”
“也許汽船開到河的上遊去了。”
“我也考慮過,我也派了一撥人到瑞哥門一帶去找了。若是今天沒有確切消息的話,明天我自己出去找汽船,想法抓到凶犯。我想他們今天會有情況彙報的。”
一天過去了,仍然沒有任何消息。我們見到不少報紙報道了尚諾伍德慘案,言辭激烈地批評了讓人同情的塞迪堊斯·舒爾托。報紙上除了登出第二天驗屍外,別無其他消息。臨近黃昏時,我步行到夏坎泊銳爾,把我們焦灼等待的事告訴了兩位女士。回來後,我看見福爾摩斯神情依然沮喪,也不理睬我。他晚上沒有休息,一直在忙著一個深奧的化學實驗。實驗過程中散發出來的臭氣,讓我不得不離開這間屋子。快到天亮的時候,屋裏試管碰撞的聲音還不時傳出來,他的試驗整整做了一夜。
我清晨醒來的時候,竟發現福爾摩斯站在我的床前。他看上去要準備外出,裏麵穿著一套水手服,外麵罩了件短大衣,脖子上圍了條紅圍巾。
他說:“華生,我考慮多次,我得試一下最後一招,我得到下遊去瞧瞧。”
“我和你一起去吧。”
“算了,你還是替我守在這兒吧。我原本不想去的。昨天韋金森和他的夥伴真沒用,但我覺得今天就不一樣了。你就幫忙拆開我的信件、電報,以便行事,好嗎?”
“行,我會盡力的。”
“那就好。我說不準在哪,你就不用給我拍電報了,若是進展順利的話,我會很快趕回來的。”
快到吃早飯時,他還沒回來,我打開《旗幟報》,上麵登了這個案子的最新情況:
關於尚諾伍德案件,已有新的變化。據悉,案情不像預料的那麼簡單。新的發現證明,塞迪堊斯·舒爾托先生已無殺人嫌疑,他已於昨晚被釋。同時釋放的還有管家泊恩絲通太太。目前警署方麵已有新線索抓獲真凶。此案現由倫敦警察局的埃瑟爾尼·瓊斯主管,預計日內即可破案。
我對洗清了舒爾托先生的冤屈很是寬慰,新線索是什麼呢?可能又是他們托辭掩飾錯誤的老辦法。
我將報紙扔到桌子上,忽然在報紙上看見一則尋人啟事,上麵寫著:
“尋人:‘曙光’號船主茂迪凱·史密司及其長子吉姆於星期二清晨三時左右,駕船駛離史密司碼頭,至今未歸。此船船身黑色,兩道紅線,黑色煙囪,有一道白線。如有知其二人與‘曙光’號的下落者,請與史密司碼頭史密司太太或貝克街221號聯係,必有重謝。”
這個啟事顯然是福爾摩斯登的,一看貝克街的地址就知道。上麵措辭恰當,即使罪犯們看到它,也不會想到別的,以為那是妻子在尋找丈夫的普通廣告。
時間不緊不慢地走著,我一聽到有人敲門或是街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就以為福爾摩斯回來了,或是看到報紙來報信的人來了。我試著靜下心來讀書,很可惜,我忍不住想起那兩個奇特的罪犯。我在想,福爾摩斯推斷是否證據不足,是他的理論缺乏實踐還是他太自信了。他的推測從未有過失誤,但是,有句話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也許是他過於肯定自己,把一個簡單的案子搞成極其複雜的大案,從而一誤再誤。但讓我信服的是親眼看見的這些證據。即使是這些怪異的事實中,有的無關緊要,但確實指向了一個方向。我得承認,就是福爾摩斯出了差錯,這案子的確很奇特複雜。
下午三點鍾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起來,樓下傳來有命令式的高聲談話,我沒料到來拜訪的竟是埃瑟爾尼·瓊斯。他的態度同在尚諾伍德時不大一樣,他不再以專家自傲,而讓人覺得謙虛之外有些內疚。
他說:“先生,您好。福爾摩斯先生出去了嗎?”
“他出去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您坐下來等一會兒吧,先吸支雪茄煙。”
“謝謝。”他邊說邊用紅綢巾頻頻地擦他的額頭。
“來一杯加蘇打的威士忌吧?”
“半杯好了。到這時候了,天氣還這麼熱,我心裏煩躁得很。您記得我對尚諾伍德案子的看法嗎?”
“還記得。”
“唉,我現在不得不重新考慮了。我把舒爾托先生拘捕了,他提出一個不容駁斥的事實,就是他同其兄道別後一直有人和他在一起,有人證明從暗門進入室內的不是他。這樣,他無罪釋放了。我卻在警署裏有些丟麵子。我一個人很難破這案子,我想請求得到你們的幫助。”
“每個人都有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
他讚歎道:“先生,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真是料事如神。我見他辦過不少案子,哪件他都查得一清二楚。他的辦案手段奇妙無窮。雖然他有時急於求成,但總的來說,他有能力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好警官。說真的,我望塵莫及。今早,我接到他的電報,上麵說舒爾托的案情已有了新的線索。瞧,這就是那封電報。”
他掏出電報遞給我。電報是十二點鍾從白楊鎮發出的。電文上寫:請即刻到貝克街去,如果我不在,請稍等。我發現了舒爾托案的蹤跡。你願意見到本案的尾聲的話,我們今晚可一同去。
我說:“這真是令人高興的事,他一定又重新發現了線索。”
瓊斯不服氣地說:“我們的偵查能手說不定隻會白跑,也有時會出錯。但是有一線希望,我們也不能放過,這是我們的職責。聽,有人敲門,可能是福爾摩斯先生回來了。”
這時候,從樓板上傳來沉重的上樓聲,伴著很重的喘息聲。聽得出,這個人呼吸困難,上樓時在中間又休息了兩次。他走進屋裏時,證實了我的猜測。眼前站著的是一位穿著水手衣的老人,外麵套著大衣,上麵的紐扣一直扣到脖子下。老人彎著腰,兩腿顫抖,氣喘得很急促。他手拄著一根粗木棍,兩肩聳動不止,呼吸也很吃力。他的麵容被圍巾遮住了,隻露出灰白的眉毛和胡須,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看來他像是一位受人尊重但境遇艱難的航海家。
我問他:“您有事情要告訴我們嗎?”
他用老年人特有的習慣,慢騰騰地說:“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在家嗎?”
“他出去了。我可以把您的話轉告給他。”
他說:“我隻能對他本人講。”
“我對您說,我可以轉告他。您想說的不就是茂迪凱·史密司汽船的事嗎?”
“沒錯,我說的就是這事。我清楚那隻船去哪了,也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兒,那些寶物藏在哪兒啦,我也知道。”
“您對我說說吧,我很想知道這些事。”
“不行,我隻能對他說。”他以老年人固有的執拗脾氣堅持說。
“那您在這兒等他一會兒吧。”
“我怎能在這兒等他一天,這多浪費我的時間。
“福爾摩斯先生真的不在家的話,隻好讓他自己想辦法了。你們兩人的樣子,我都不喜歡,我不想對你們說一個字。”
他站起來就要出門,埃瑟爾尼·瓊斯跑到他跟前,攔住他說:
“老先生,請等一等。您不能帶著重要的消息離開這兒。無論你是否願意,望您一定要留下來,我們一塊等他回來。”
老人想要奪門而出,瓊斯動作敏捷地靠在門上,擋住了老人的去路。
老人用木棍在地板上狠敲著喊道:“真是豈有此理,我原是來這兒拜訪一位朋友的,我同你們第一次見麵,就強行把我留下,你們怎能對我這麼無理?!”
我說:“您別著急,您所浪費的時間,我們會給您報酬的。您先坐在那邊沙發上,福爾摩斯先生不久就會回來了。”
他怏怏不樂地坐在沙發上,用手捂著臉。瓊斯和我一邊吸著雪茄煙,一邊繼續我們的談話。讓我有點深感意外的是,耳邊竟響起福爾摩斯的聲音:“拿給我一支雪茄煙,可以嗎?”
我們二人驚訝地跳了起來,發現旁邊坐著的竟是笑容滿麵的福爾摩斯。
我吃驚地喊:“福爾摩斯,原來是你,那個老人上哪了?”
他拿出一把白發,說:“他沒跑。假發、胡子、眉毛都在這兒。我真沒料到我的化裝術竟能把你騙了,我對我的化裝技術很有信心。”
瓊斯興奮地說:“啊,福爾摩斯,你簡直是個了不起的演員。憑著你的本事,學老人的咳嗽,還有你腿部的表演,每周都能掙到十鎊工錢了。可是我看出你的眼神來了,你並沒有把我們騙得完全相信。”
福爾摩斯點燃了雪茄煙,說道:“我這打扮已裝了一天了。你清楚,咱們這位朋友把我的那點兒事寫成書出版後,很多罪犯漸漸認識我了。沒辦法,我隻好出去行動時簡單裝扮一下。你接到我的電報了嗎?”
“我才接到。”
“你對承辦的這樁案子怎麼看的?”
“還沒有一點兒線索。由於缺乏證據,我釋放了兩個人,還剩兩個,也沒有充足的證據。”
“這沒有什麼,若是你依照我的安排,過一會兒,我就會有兩個人替換他倆。功勞都可以歸你,但怎麼行動得聽我指揮,可以嗎?”
“完全願意,隻要能把罪犯捉拿歸案,怎樣安排都行。”
“行。首先,我要一艘快艇,一隻汽船,今晚上七點鍾開到西敏士特碼頭待命。”
“可以,那裏經常停著一艘快艇,到時我再用電話聯係一下就成了。”
“為了防止歹徒拒捕,我還需要兩個身強力壯的警察。”
“快艇內經常有兩三個警察準備著。另外還有別的吩咐嗎?”
“我們能逮住凶犯,那寶物就找到了。這其中的一半應當屬於一位年輕的姑娘,我想讓華生醫生把寶物送到她手上。華生,你看怎樣?”
“我深感榮幸。”
瓊斯搖搖頭說:“這個計劃未免和規矩有點不合,不過咱們可以通融一下,但是看完之後,必須送政府查驗。”
“那可以。還有一點,我很希望聽到瓊諾讚·斯茂親口說出這一案件的詳細情況。你知道,我向來就需要把一個案子的詳情充分地了解,我準備在警察的看守之下,對凶犯進行一次非正式審問。你對這有什麼意見嗎?”
“可以,我雖然不清楚是否有斯茂這個人存在,但你掌握著本案的全部情況,當然可以先對他審問。”
“這麼說,你同意了?”
“對,我完全同意。除此以外,還有別的要求嗎?”
“還有的就是,咱們共進晚餐吧。一會兒就會好的,我準備了生蠔、野雞和一些白酒。華生,你知道嗎?我還是個做家務能手呢。”
10凶手的末日
我們這頓飯吃得很香甜。福爾摩斯在興致高漲的時候,向來特別能講。今晚,他就東拉西扯地說個不停。我很少見到他這麼高興過。他從神話劇到中世紀的陶器,再到佛學、音樂和軍艦等方麵,他幾乎無所不曉,對什麼都大談特談。很快這幾天的鬱悶之氣煙消雲散了。埃瑟爾尼·瓊斯先生在空閑時也容易接近,喜歡說笑。讓我慶幸的是案件的結果今晚就可以知曉了。我們三人都非常興奮,對於飯後的行動誰都沒提。
飯後,福爾摩斯看看表,然後往三個杯子裏倒滿紅葡萄酒,說:“咱們一起舉起杯來,預祝今晚一切順利。對了,華生,你那兒有手槍嗎?”他像想起什麼似的對我說。
“我以前在部隊時用過一支,現在放在抽屜裏。”
“拿著它吧,說不定會用上的。我六點半預定的馬車來接咱們了,現在正在門外等著咱們呢。”
我們到達西敏士特碼頭時已過了七點,汽船已在那兒等著了。福爾摩斯細心地看著,問道:“這船上有警察局的標誌嗎?”
“有,船邊上有一個綠燈。”
“把燈摘下去。”
我們先後上了船,坐在了船的尾部,我們的前麵是兩個身材結實的警長,另外一人掌舵,一人管機器。
瓊斯問:“我們把船開到什麼地方去?”
“告訴他們到倫敦塔,把船停在傑克波森船塢的對麵去。”
我們的快艇越過了不少滿載貨物的平底船,又甩開了一隻小汽船,快速地前行著。福爾摩斯滿意地笑著。
他說:“照這樣的速度,我們會超過河上任何一艘船。”
瓊斯說:“那不一定。不過咱們目前的速度的確不多見。”
“‘曙光’號的船速很有名,我們必須超過它。華生,趁現在沒事,我對你說說這樁案子的進展情況。我不甘心會被這小小的困難嚇倒,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記得。”
“我記得一位政治家說過:‘最好的休息,最能改變工作。’一點兒沒錯,為了我的大腦徹底休息,我開始做化學試驗。這個試驗做成後,我就又回到舒爾托的案子來,重新來考慮。那些孩子們搜遍了河的上下遊,卻找不到船的影子,就是說,它沒有在任何碼頭上停靠,也未回家,另一方麵也無沉船的跡象。當然不排除找不著的可能性。不過,斯茂沒有多少文化,他再狡猾,也不會想得很周全。他觀察了櫻沼別墅很久,證明他在倫敦已住了很長時間,他不可能不做任何準備立即逃離倫敦。我想,他至少需要一天的時間安排一下。”
“他也有可能在開始行動之前,就準備好了要逃出倫敦。”
“我並不這樣認為,如果老窩對他有用,他不會輕易拋棄的。另外,瓊諾讚·斯茂肯定會認識到,無論給他的同伴怎麼化裝,人們也會注意那張臉,並且會讓人想到尚諾伍德慘案。以斯茂的機智,他不會忽略這一點的。他們一定晝伏夜出,怕引起別人注意。據史密司太太說,他們可能在淩晨三點上的船。再過一個小時,就天亮了,行人自然也多了。這樣他們距離這不會太遠。他預先給了史密司足夠的定金,租用他的汽船,告誡他別聲張,得手後就逃到他們的老家去。接下來的一兩天,他們在老巢裏等候事態變化,等風聲不緊了,準備在某個晚上,從格雷夫讚德或肯特大碼頭乘上他們已經訂好艙位的大船,逃往美洲或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