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錦繡這三個字一出口,他眼看著左震的身子微微一震。說真的,他有點同情左震手裏那隻酒杯。
果然,左震一口喝完了杯子裏的酒,順手把杯子扔出了窗外。隔兩秒,聽見那隻昂貴的玻璃杯在樓下碎裂的聲音。
“不是我說你,這隻杯子是法國委托行進口的,而且還是成套的。”向英東惋惜地道。
“她去了哪裏?”左震問。
“依我看,這杯子怎麼也值一桌最好的魚翅席……”向英東自顧自地念叨。
“向英東!”左震終於忍不住,一聲斷喝。
“在這裏!”向英東終於停了口,算了,做人最重要的是識趣,眼下這氣氛,開玩笑很明顯不是時候。聰明人一向都比較識時務,“我怎麼知道她去哪裏?她隻是留下一封信,說不會再回來了。”
左震沉默,牙關又繃緊了。
原來那天晚上,她真的是來告別的。
“震,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向英東看著他,逐漸收斂了調侃的神色,“我們是兄弟。既然是兄弟,就不應該有隱瞞。上一次——你跟錦繡,到底為什麼一刀兩斷?”
左震沒有回答。為什麼?因為錦繡所愛的人不是他。
“別怪我們多事,那天的經過,我跟大哥、明珠已經知道了一個大概。其實錦繡不管做過什麼,你都不會放在心上;真正叫你放不下的,是我。錦繡曾經喜歡我的事實。”
向英東喝了一口酒,接著道:“是不是所有的人,一旦遇到自己的所愛,就會失去判斷力?就連你左二爺都不能例外?你真的不知道,錦繡心裏想的到底是誰?我還以為,就算是個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其實出事之後,我曾經去找過錦繡,我承認,我想帶她回百樂門,我也曾經對她動過心。可是錦繡拒絕了。就在那天,她親口對我說,她愛上了別人;這個人,就是你。”
“震,多餘的廢話,我就不用多說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
向英東一口喝光了杯子裏的酒,也順手扔出了窗外,“反正這套杯子已經少了一隻,再少一隻,也是照賠。”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門口,拉開了門,回頭擱下一句:“可是左二爺,杯子碎了,也就碎了,反正多少套杯子你也買得起。不過,榮錦繡,這天底下可就隻有一個,你打算怎麼賠?”
一帶上門,向英東就鬆了一口氣。
看左震的神色,這件事已經十拿九穩地辦妥了。
門外的向寒川和殷明珠都微笑地看著他,石浩跟唐海已經拍馬屁地伸出了大拇指。
唉……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榮錦繡天生就應該是左震的人?難道他向英東就有哪一點不如他?命苦啊。
一個月後,北平。
雖然已經是初春,可是北方的氣候,依然是天寒地凍。地上厚厚一層積雪仿佛還沒有化,天上又開始零星地飄著雪花,出門的時候,不穿大衣是不行的。
錦繡裹得嚴嚴實實走在路上,初到這裏的時候,北方的寒冷真的很難習慣;常常覺得自己就快要凍僵了。可是這裏的空氣清冷而幹淨,天空高而遠,晚上沒有那到處閃耀的霓虹招牌,也看不見那密密的弄堂。仿佛——跟上海,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可是每當身邊有汽車疾駛而過的時候,她還是改不了,要本能地隨著張望。
北平的汽車,跟上海的並沒什麼不同。總有種錯覺,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一輛。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好笑,不是說,離開上海,就可以忘記一切重新開始?可是記憶非但沒有淡去,反而越來越鮮活。
明珠的美麗,英少的不羈,向先生的淡定,石浩的忠厚,唐海的機敏,還有王媽的嘮叨……一切就好像發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