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陽從一開始高高在上的姿態,在被葉知秋以異常手段強行揭開那張掩蓋真相的幕布之後,變得舉止失措,神情異常。路童在審訊室的窗外目睹整個會麵的全過程,她看著李少陽臉色就像紙一樣蒼白,精神好似被曝露在驕陽之下的花一樣萎靡不振,頭無力地低垂,要靠一隻手臂來技撐,覺得他好身體好像撐不下去了。
“李少陽先生,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呢?”
李少陽擺擺手,笑得有些勉強:“我沒事的,你繼續說。”
路童看到李少陽情況的確有些不妙,但是和病症發作時的樣子又有很大的區別。她知道人如果被說中內心的隱痛,會有一瞬間產生心理冷卻,此時會有絕望意識閃現,就和李少陽現在的樣子差不多。而能夠將李少陽這樣一位資深的心理學家的心理擊潰,葉知秋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路童悄悄地看了看葉知秋,他堅忍剛毅的眼睛正灼灼放光,不用更多的形容,他果然已經智珠在握了。
“既然沒事,那我們繼續!”
葉知秋情緒穩健中透露出一種剛強,他平和地說:“李少陽先生,我相信你第一次作案,純粹是由於心理發泄渴望的驅使。人有一種被稱為心理防衛機製的心理功能,他可以保護你曾經受傷的內心,使那種不堪的記憶被歸入遺忘的行列。但是記憶雖然被遺忘了,感情卻無法被遺忘,它被深深地藏在了你的心裏。雖然你極力要忘卻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但是你無法克製自己在那兩個時間裏憤怒和煩悶的情緒——每年的2月14日和6月16日,因為那是你的姐姐在戀人節那天分手而遇害的日子以及你的母親在你生日那天切腕自殺的日子。”
李少陽悚然而驚。
這樣的話以前都是他對別人說起,從來沒有人在他的麵前說過這樣的話,也沒有人對他的心理進行過如此透徹的分析。正所謂能醫不自醫,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他並非不知道所謂的心理防衛機製,隻是自己不肯承認自己心理存在問題,拒絕自我治療,使得問題一直被壓下來,到現在悔之無及。
葉知秋繼續說:“起初你作案沒有什麼計劃性,隻是不這麼做你就會覺得內心難受,所以在這兩個時段,你有可能會籌劃殺死一些曾經背叛婚姻誓言的人。但是當你習慣了之後,就會發現你對這種發泄性的行為失去了興趣,你更有興趣去完成一項自認為很有意義的事情,你要用那些對婚姻和家庭不忠的人的鮮血,來清洗這個已經淪落在渴望裏的都市。剛開始你隻是隨意選擇作案目標,發現這些人死亡地點在地圖上有規則的排列可能隻是一個偶然,但是你樂於相信這是上天賦予你的使命,要你把這一計劃繼續下去。從選定作案類型,再通過一兩次的實際接觸確定具體的目標,最後付諸實施,每一次作案,都會當成一次行為藝術,必欲使其完美而後快。在這裏,你的犯罪心理產生了一次由衝動作案到自覺作案的升級。”
李少陽開始發現,他太輕視眼前這個年輕人了。
李少陽對自己的聰明才智無比自信,他相信沒有人能夠想出如此複雜完美的計劃,也不會有人能夠看破他的心理動機。可是他忘了一點,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完美的計劃,也沒有牢不可破的堡壘,一切暫時的勝利都是因為沒有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正所謂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這個世界上沒有最絕對無敵的人,因為總會有比他更強的人,一切隻是還沒有遇到而已。
現在,這個曾經被他所輕視,所玩弄的年輕人正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著,他有能力揭開全部真相,也有能力深入人心。
“你作案以切斷目標人物的左手動脈為主要作案手段,這種類型的案件大多數發生在六月,因為這是你母親自殺的方式,它在你的心裏印象最為深刻。還有一部分是死於車輛的撞擊,這些案件一般發生在二月,因為這是你姐姐死亡的方式。直到去年的12月,你被確診癌症晚期,這種一般性的規律才被打破。你的作案一般選擇女性為主要目標,因為你所看到的世界當中,背叛婚姻的人以女性居多,但並不排除那些背叛自己家庭和破壞他人家庭的男人,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在所有十起命案當中,會有兩個男性死者。第一個是你的生父趙天浩,另一個就是。這一次作案,你選擇了特別的手段,你假手於人,用間接而合理的手段置他於死地,你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這個人就是那個曾經和你姐姐有私情並在後果上導致其死亡的那個背信棄義的男人。這個案子有公報私仇的成份,但真正的動機起源於兩個人,一個叫黃靜,一個叫張春顏的女人,相信這兩個名字你不會忘記吧?”
黃靜、張春顏這兩個名字,又觸動了李少陽的心弦。她們倆個並不是什麼好女人,卻與李少陽的生命纏繞在一起,正是這兩個女人使李少陽自己也步入了背叛婚姻和破壞他人家庭的行列。
“我不知道你和這兩個人是怎麼認識的,也不知道你們是如何開始的,但我卻知道她們兩個人都是你的女人,都曾經懷過你的骨肉。黃靜的兒子張小雨,是你的骨肉,他的血癌就是得自你的遺傳;張春顏肚子裏兩個月的身孕,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