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6局:兗州4(1 / 3)

越往高處走,石階旁是被雲霧遮擋住不知道深淺的山溝,而順著蜿蜒不絕的石階仰首看去,鬱鬱蔥蔥的叢林樹冠一角,露出片瓦烏簷,彎勾屋脊。好不容易走了數千級的石階,每次都覺得下一個轉彎就到了,卻每一次還隻是看到隱隱露出的寺廟一角,沒多,也沒少。

清晨登山的一行人中,少了去九裏山山路修車辦事的紅葉和初一,多了窩在肩膀上睡覺的老白和死纏著跟過來的馮大掌櫃。

允墨這幾年每日埋首棋盤古籍之中,就是偶爾早晚做做體操什麼的,早兩年農活練下薄薄的肌肉都換成今日厚度不蜚的脂肪層,現在哪裏受得了,大口喘著氣坐在地上硬是起不來。

刑遠見依山的石階邊上剛好有幾塊大石,饒有興趣地爬上去一看,回頭衝著允墨招手,“墨兒,過來看,這邊風景好漂亮。”老白從刑遠身上跳下,早一步跳上大石東張西望,見實在是沒什麼東西又跳下,在大石附近的泥地裏翻找著新芽雜草玩耍。

馮蔚然伸手要扶,允墨卻早一步站起,晃到大石上一看。果然,如雲似霧的浮雲仿佛就在眼前,山穀幽深看不見底,極目遠眺山巒疊翠,風清明朗,頓時心情大好,哪裏還記得剛次喘著氣時候的萬般無奈,說,“遠,下盤棋休息休息。”說著從背著的小包袱裏翻出簡易的棋盤,一一擺好。

刑遠欣然,盤坐在對麵,按慣例自己捏子先下。

他們兩人都沒發現,馮蔚然馮大掌櫃的眼中光芒閃了一下,又像落在海上的火苗一樣熄滅了,終於摩挲了一下下巴跟了上來,坐在允墨旁邊靜觀。

你一子我一子,兩人下得飛快,突然允墨用手指點了點棋桌邊,看著盤坐在對麵的少年笑而不語。

“哎,這都給你看出來了!”刑遠倒不好意思了,摸著頭其其艾艾說道,“剛才我想不到辦法,恰好想起墨兒曾經用過類似一招。嗯,不好嗎?”

“也不是,棋者,隨心而下為上,如果照套路硬搬的話……”允墨垂下眼簾淡淡說著,一邊又下了幾子,神色凝重又說道,“遠,雖然說學棋者不宜早定風格,不過你個性開朗活潑,應以開創新銳為基本,你卻照套路硬搬別人的棋路,反而對自己是大忌。”

頓住手,點著棋盤,允墨慢悠悠說道,“這裏,四周圍勢不強,以你個性本該一鼓作氣,衝開困境把幾子連成一線,可你偏是違背天性而學著我以謹慎守勢下子……”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其實都是為了刑遠著想,允墨不是沒想過,刑遠一直和自己下棋,肯定是會受自己影響過多,那麼,自己會是適合刑遠的引路人嗎?

難,允墨徑自搖了搖頭。無論是自己的風格還是思考的方式,都和刑遠相差懸殊。允墨自己棋力深厚,和不同風格的棋手下棋,反而有助於提高自己的棋力。但刑遠不一樣,他屬於初學者,應該由適合的老師引導他走適合自己的路,這幾年一直隻能和自己下棋,數量還很多,直接影響到刑遠本身銳意創新的基本。

本來看見允墨對著自己淺笑,以為會得到對方的稱讚,卻怎麼知道是一頓語重心長的數落,刑遠捏子的手抖了一下還是落下,勉強帶笑,埋著臉悶悶地回道,“好的,遠以後一定注意。”

或者,我真的不會愛人。為什麼好好的氣氛變得凝重?為什麼自己一下棋眼中就隻看到圍棋卻看不見其他?為什麼自己自認為對的卻傷害了別人?或者說,圍棋是我的手,我的心,而刑遠,應該是我手中所握的那人嗎?

允墨凝視著黯然失色的少年,突然心中的某處堅硬變得柔軟起來,也不管麵前的棋局,伸出手按住刑遠,淡淡地說,“遠,你真的喜歡圍棋嗎?”

“……墨兒喜歡,遠就喜歡!”抬起頭,眼中有股潮氣湧出,刑遠說話帶著顫抖。三年前自己這麼回答,三年後自己同樣是這麼回答,無悔,堅定而帶著年少的無畏。

那我知道怎麼做了。允墨衝著重獲勇氣的少年展顏一笑,轉頭看向群翠環繞的山巒,“遠,你說,四年後我們會變成怎麼樣?”沒有等候刑遠回答,也不需要刑遠回答,聲音同樣簡單得平靜淡漠,隻是,那深邃漆黑的眼眸裏終是混上一絲幾乎不可覺察到的波動。

愣愣地看著陽光下眼前淺笑的少年,握著允墨柔軟的手,刑遠再也不肯鬆開。

再上路的時候,刑遠抱著老白隨著心愛的人兒,不急不慢,熾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允墨身上。就算別人說墨兒孤僻那又如何,自己會陪伴在他的身邊!同樣的,就算二哥季邶說自己沒有能力資格那又如何,墨兒肯定也會陪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