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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穀雨 第六十五章 被陌生征服

我這樣愛鑽牛角尖的人,每遇到煩惱無計排遣的時候,慣用的伎倆是逃避。躲開幾天。那麼,等到我回來,或者是麻煩已經解除,或者是自己想開了,茅塞頓開,天青日朗。

逃避的辦法是旅遊。一個人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住便宜的小店,吃遍地的小吃。看不看風景名勝在其次,卻喜歡在陌生的人群裏陌生的屋簷下聽陌生的方言,感受不知何處吹來的風。在陌生的環境裏我能更加自如,不再是社會規定的任何一種角色。誰會知道我呢,我可以不洗臉不化妝,可以穿落伍過時卻舒服的舊衣服,可以邊走邊看,可以到一個陌生的公園裏在陌生的長椅上和一個陌生人聊上一個下午。

我喜歡潛伏在街市的深深小巷中,看淅淅瀝瀝的微雨中端著鋼精鍋出來買早餐的睡眼惺忪的婦人,看背著旅行包拿著地圖的旅客。而我,是一個旁觀者,不急求融入,不在乎到什麼景點拍照留念。

這次的目的地是一座曆史上曾經輝煌的古城。下了火車,跟出租車師傅說想找一個老居民區中的住處。最終選定的是一晚上隻收二十元的家庭小旅館。

房間就在店主家裏,大約是若幹年前建的老宅。出了門廳,院子被剖做狹長的兩半,一半是接待投宿賺錢的,另一半是店主自家的住處。

跟隨拿著呼啦啦一大串鑰匙的店主夫人走進去,大約有十來個房門,彎彎曲曲,隨著地勢修建,細長的一排,仿佛原本是磚砌的一大通間,被分隔做了若幹個小間。看得出,對於有限的麵積,老板做到了充分利用。床上鋪著薄薄的褥子,藍白方格的床單上是一張草席,席子上是一個與床單同色的枕頭。

很好,能睡覺就行。

在狹長的走道盡頭,是一個公用的廁所,廁所門口有洗臉池。我拿涼水衝掉臉上一路收集的灰塵。

天色暗下來。我帶上零錢,穿過狹長的前廳,打算出門吃點東西,順便到街上走走。

暮色四合,街燈不太明亮,路邊的行道磚凸凹不平,整個城市是蒼涼古老的,但是小吃攤很紅火,一家挨著一家,價格便宜,量也給得足,家家都生意興隆。

街邊有那麼多商販。一輛自行車,後架上綁著一個未經油漆的潔白鬥籃,上麵蒙著白布,販婦手裏拿著杆秤,嘴裏吆喝著豌豆糕,熱哩豌豆糕啊,熱哩。這是我小時候非常喜歡的食物,已經多年沒有吃過了。

稱一塊,還熱得燙手,迫不及待地掰一塊塞進嘴裏,猶如小時候在爐灶邊等不及媽媽將蒸熟的饅頭下屜,同樣迫切享受的小小快樂。

在書店街十字路口,看到有排隊的人群,也趕緊加入進去,好容易輪到自己,看到裏邊正攤煎餅果子。四塊錢一個,有專人負責收錢。麵汁、韭菜、雞蛋、蔥花、千張,都用碩大的容器分盛著,還有一大筐炸好的焦葉。操作者白衣白帽,手法嫻熟,一項項,按照程序,澆麵汁,攤平,撒韭菜蔥花,磕雞蛋,抹醬,撒胡椒,加千張、焦葉,紋絲不亂。一陣子眼花繚亂,一張內容豐富、折疊整齊的煎餅已經包好放在你手裏。我想,這個城市的人們是有耐心的,不急切,不焦躁,所以能把簡單的手藝演繹成藝術。

旁邊的街上有好多賣書本文具的店鋪,有些招牌上的題款已經穿越了幾百年。大多店鋪的生意並不紅火,但是店老板卻泰然自若,決不肯點頭哈腰地招徠顧客,讓閑逛的人也跟著心平氣和。

兩天後返程時,我已經忘記了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麼煩惱出來的,歡天喜地買了大袋的花生糕、桶子雞,塞滿背包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