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醉(悄然無聲)
前言 猜想
這是一個交際花和軍閥的故事。
顧安安,顧歡歡,煙花一樣的女子,隻因為生在亂世,生在一個迫不得已的環境裏,造就了那樣一群風塵的人物。
顧安安是被強迫的,從小被賣,被訓練,她反抗過,但是被鋼針一針一針刺到她屈服。身不由己的她不愛軒轅司九,但是抵不過對方的權勢,畏他懼他但命不由人,於是她麵含微笑曲意承歡。她隻是在午夜無人時分,在玻璃窗上寫上自己心愛這人的名字……不是不心痛的。舊時的軍閥,權傾天下的男人;溫婉如水,沉靜的女人,況且這樣一個女人是名動湖都的——注定了他們之間的故事。相遇是那樣的簡單,不過是火車站偶然的相遇。
權傾天下。連天下都是他的,還有什麼是他想要而不可得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隻因為生在亂世,注定了安安的無法逃離。
不知道軒轅司九是否真的對安安有情。在他的眼睛裏,顧及女人的情緒實在是太過多事。他們的眼裏,隻有自己想要或者是不想,哪裏容得下別人的不願意,不情願?他看見她眼裏的掙紮、不甘、不願以及最終的屈服……
看到安安終於和軒轅司九在一起的那一幕,不是不心疼的。心疼這樣一個弱女子,終究逃不過去,躲不過去。弱弱地說一句:即使軒轅司九是真的喜歡安安的,這樣的方式得到她,仍然是讓我有點輕視的,即使安安是那樣的一個所謂的“交際花”,一個風塵女子,即使“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是安安對針頭的恐懼吧,反而讓軒轅司九無限地憐惜。他不斷發掘出她壓抑下的脆弱,刺探出保護殼中的軟弱。這的確有點令人心驚的意味。倘若他背棄,真的毫不留情地走開,而安安,真的可以不在意?想一想都會霎時讓人冷汗淋漓。當安安的那些保護殼被一點點地剝落,隻剩一顆純淨的赤裸的心,還能怎麼抵擋那些無可奈何的風雨?
安安病好了後,可以看出他們之間還是很愉快的。當此際,安安的快樂與否,幸福與否,都係於他一個人身上,她絲毫沒有選擇的權利!
十二月間,寒冬已至。
即使已經一天一夜,顧安安還是聽不慣隆隆的車輪聲,覺得是那樣的吵鬧。
火車包廂內也沒有齊全的取暖設備,差不多跟外麵一樣的溫度。向來畏寒的安安有些吃不消,折騰了一天一夜,嚴寒的天氣讓身上每根骨頭都叫囂著難受。此刻才消停了些,她裹著緗色的呢子大衣縮成一團,倚靠床頭坐著,呆呆望著外麵已經昏蒙蒙的景致。
安安並不喜歡坐火車,但是從小到大,有什麼是因為自己喜歡做而做的呢,從來都是身不由己,半點不由人,不認命又能如何?
似乎感覺到她的隱忍,何風曉將一盞熱茶遞到了安安的手中。
安安微涼的手指觸到他柔軟溫暖的手,抬頭微微一笑,皎潔如月般的臉龐上,露出兩個大大的酒窩。
何風曉身上一件寶藍色細絲駝絨長袍,將兩隻衫袖微微卷起一點,露出裏麵的豆綠春綢,看著她同樣淺淺含笑。
他們相對而坐,各端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慢慢呷著。
“本來答應你要在陽古避寒的,誰知道湖都好像出了事情,老爺子連發了三封電報叫我回來,唉!”
說到父親,何風曉的背下意識地挺得僵直。
安安微微垂下頭,不動聲色地聽著。長長的燙得波浪似的卷發披散在胸前,碎金子樣的燈光下,可以看見隱隱呈現栗色的發色。
極夜說,這樣的發色是常年病弱引起的,媽媽卻說這樣的顏色正好適合燙發。
燙出來之後,原本深栗色的發,顏色變得更加淡,帶著一種蘇俄式風情,連燙發的師父都震驚於她發式的美麗,從此顧三小姐的卷發引得無數名媛貴婦競相效仿。
卻從來沒有人知道她坐在一個大大的類似鍋蓋的電燙機下,幾十個通電的夾子夾在鬈起的頭發上,那樣醜陋奇怪的東西吊在頭上,她是極厭惡的,然而又能怎樣……
其實又有什麼關係,她隻要在那裏用無數次練習出來的眼波,似笑非笑地看著各種各樣的男子就可以了,她從來隻是別人欣賞喜歡的玩物,她的想法從來都是不重要的。一副好皮相又如何,畢竟是禍多於福。
一輩子是不是早已這麼注定?
“很冷吧?再忍忍,就快到湖都了。”
手下意識地抖了抖,何風曉以為安安懼寒,如工筆細繪的俊秀臉上不禁流露出關切。
“我沒事。”安安抬頭,卻隻是淡然一笑,似流雲的發下,一雙明眸黑亮光潔,似碧水秋波,隱隱流轉不定,“他……畢竟是你父親,阿姐的事情都已經過了好多年了,你的心結也應該解開了才對。”
何風曉的臉就在這瞬間,如同秋日瑟瑟寒風中的花般迅速地枯萎下去,幹澀而憔悴。
安安立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緊緊咬住下唇,不知再怎樣開口。
心中不是不懊悔,她畢竟是感激何風曉的,這些年來在她身邊不貪圖她的身體而幫助她的,隻有極夜和風曉兩人。而風曉不過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如今她這麼說無疑是掀起他舊時的傷痂……
驀然,響起了敲門聲,打破了兩人的僵局。何風曉起身開門,而安安則在心裏舒了一口氣。
打開包廂門,何風曉不禁一愣,開口問道:“您有什麼事嗎?”
“先生,要不要幫您暖暖被子?”
包廂門口站著的女子,三十五歲上下的年紀,穿著蔥綠綢的旗袍。過道裏已經點上了燈,昏暗的燈光下旗袍開叉極高,看得極很清楚,那肉色的絲襪子緊裹著鬆弛了的肌膚,帶著一種明晃晃的肉欲。
那女子也是愣了一下,似是沒有料到是這樣一個俊秀的男子,一雙沾滿了風塵的眼,媚意婉轉地在他身上繞了一圈。
“要嗎,先生?”
極細的嗓音盡管嬌柔,聽了卻叫人背脊上一陣陣發冷。
女子的臉色白裏有些發青,似是因為穿得太過單薄,禁不住寒意的侵襲。細細看來,她不是不美麗的,盤著頭發,端正的蛋形臉,隻是歲月無情,再美好也掩不住細細紋路的侵蝕。
顏色這樣東西,沒落的時候是最淒慘的。
何風曉愣了一下,才明白女子話中的意思,眉端便緩緩地蹙緊,把門慢慢地敞開,讓她看見裏麵端坐的顧安安。
女子一呆,馬上識趣地準備轉身離去。
“等等。”
顧安安起身來到那女子的麵前,遞給她十來個大洋。
女子並沒有猶豫,伸手接過,感激地看了一眼安安,略有些倉惶地離去。
關上門,何風曉回過頭來看著安安。
“你認識她?”
“說不上認識,當年她也是湖都鼎鼎有名的交際花,後來從了良,隻是命不好遇上了拆白黨,千金散盡,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安安的眼睛此時顯得深不可測,黑得如同夜色一般看不出任何端倪。
包廂的車窗旁束著簾子,束得很齊整,靜靜垂下沾著灰塵的褶皺。車窗外是黃昏時分晦暗的風景,藍青的天空,秋黃的落日。那藍青與黃暈在一起,讓原野、房舍、遠山有一種森森細細的美,而這一切都隔著玻璃,朦朧地在火車極快的速度中一掠而過。
沉默了好一陣子,何風曉才開口道:“都說你身子不好,我看都是因為你思慮過重引起的,什麼事情你都能想上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