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星兒,宴會開始了,你隨碧溪過去吧。”
“哦,星兒知道了。霜姨,那你呢?”
“天太冷,我不去了,你走時記得取碧繩戲風。”笑笑,梨霜摸摸晨星的腦袋瓜兒。
“嗯,三皇叔,星兒告退。”
“嗯。去吧。”衝那彬彬有禮的孩童一笑,西葉楓眸光一暗,看向梨霜。“霜兒……”
“梨霜見過王爺。”神色不動,梨霜行了一禮。
“……”
“王爺若無事,梨霜便告退了。”好一會兒,眼見著西葉楓跟凍住了似的沒一絲反應,梨霜有些不耐煩,打聲招呼便要走。
“別,我……”
該說什麼呢?眼望那一抹素影,西葉楓隻覺得心裏異常完滿卻又格外空虛,仿佛隻要將她抱進懷裏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什麼痛苦、悲傷,連一絲也不再有。隻是,定定看著,西葉楓看著陳梨霜略顯單薄,為顯舊的狐皮所圍裹的身影。她似乎,陳梨霜長得不高,甚至比陳梨玉還要矮,但整個人卻顯得高挑,纖長,颯爽,眉宇間透出一股紅粉無法掩住的英華之氣。她就那樣站著,墨發略挽,額頭微低,清亮的眉眼裏閃過一絲——厭煩。
多麼熟悉的表情呀。
自那件事後,她一見到自己便時常是那般模樣了吧。有些悲哀的想著,西葉楓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見陳梨霜的場景,那是在國都數一數二的棋館,清風樓上。正是春暖時節,陳梨霜一身淺藍衣裙,頭上挽著枚素淨的白梅簪,柔柔弱弱的坐在臨窗閣上,正與一個粉衣小鬟對弈,當兵部侍郎之子邀她下棋時,她便是這副表情的,那種厭惡,那種鄙夷,那種恨不得將對方宰了的怒氣,同陳梨霜的笑一樣,多少次將他從夢中驚醒,惶恐,不安,失落……
那時的自己其實並未在意的,隻是在聽說她是陳梨雪之妹時才稍稍的驚異了一番。國都中常聞丞相之女沈玫文采非凡,將門之女陳梨雪劍舞絕世,獨獨未聽說陳梨霜有何才華,隻知那人自幼在陳家祖宅侍奉住不慣國都的祖母,直到十歲時方才進了國都,終日裏病弱弱的,連宮裏的喜宴也不曾參加過一次。這樣的女子,娶來何用?
當時,西葉楓和國都中大部分男子一樣。心思都是放在陳沈二女身上。之所以對她溫聲招呼,不過是看在她的姓氏罷了——陳家手握重權,卻又並非世族,造人忌憚。
如今,如今嗬,當日若知將來事,負盡天下隻為卿,又能如何?
“等等!”眼見著陳梨霜要走,西葉楓終於拉住了她,“三天後,沈連誠的棋館開張,我們去看看可好?到時候,五絕興許會到的,堯無雙與無霜的棋藝天下聞名,興許你還能同他們下一局……手怎麼這麼涼,也不用暖爐……”
“近日天寒,不必了。”將手從西葉楓手裏抽出來,陳梨霜道:“的確冷,梨霜告退。”
“下個月,我隨你去元帥府祝壽。”低聲說著,西葉楓看著陳梨霜身上的舊狐皮襖越飄越遠,越遠越飄,仿佛大河上的一葉扁舟,輕盈獨特,風浪再大卻也難掩她的身軀。獨留下自己,在這河裏浸入,沉淪,漸漸被河水所吞噬。那漸漸冰冷的河水啊,寒冷如水裏的魚兒,不斷在西葉楓周圍徘徊,漸進,布滿他的全身!那寒冷,刺骨的冰冷,深入靈魂的冷。西葉楓的眼淚快溢出來了,卻怎麼也無法流出,好像剛探個頭,便已被漫天的冰冷所凍結。那寒冷……霜兒又該有多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