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醒不來?再次地絕望,姚茜便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記不住了,仍然是黑暗,停止了運轉的大腦,再一次將她帶入了黑暗。
有蟲鳴,在七月末的晴空裏沒完沒了的叫著,姚茜輕輕動了一下手腕,好像有人握著她的掌心,那實在的飽滿感,指尖微薄的繭,催她快些醒來,告別噩夢,一切都隻是個夢而已。
終於睜開了眼,姚茜想要說話,唇上一陣痛,下一秒遍嚐到了極淡的血腥味。喉嚨已然罷工,火灼一般的痛,發不出聲音。她輕輕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極弱極弱地喊了一聲,“媽——”,原來,在她身邊的,正是陳容如。
“孩子,你醒了?”另一側傳來呼喊聲,姚茜再轉向另一側,“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好孩子……”姚母剛說出這三個字,便已哽不出聲。
陳容如也轉過臉,捂著唇默默落淚。
原來不是夢啊……
“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現在在哪裏?”姚茜忍著喉嚨的灼痛,問道。
“是個女孩。女兒,你還年輕……”
“姚茜,你醒了?”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衝進來的李翰滿眼血絲的靠近姚茜的身邊,他的身後跟著蘭傑和妮妮,妮妮眼睛腫得像核桃,可見也是哭了好長時間了。
“我睡了多久了?”姚茜又問。
“茜茜,你嚇死我了,前天你被那輛車帶走,我就暈了,後來蘭傑和穆宇波趕過來,直到昨天早上劉世昂才把你帶回來。”妮妮說完,又哭了起來,蘭傑哄著妮妮,從頭到尾不敢看向姚茜一眼。
“劉世昂呢?”
“他在監獄裏,等宇波回來起訴他,一定要讓他得到報應。”李翰無心之語,卻另聽者上心。
“他去哪了?”從姚茜醒來,便不見穆宇波,她本不想問,問就等於召告所有人,她現在最想見到的人,是他!她不敢承認,尤其在孩子沒有了之後。
一室沉寂,屋子裏突然就陷入了無聲,每個人的呼吸都是壓抑的。姚茜輕扯了一下唇角,唇部的牽扯感更加疼痛了,直直地扯到心窩……難道,在劉世昂與那個男人起爭執的時候,那個男人說的都是真的?
那個時候,姚茜在半夢半醒間,像是睡了極沉的一覺,腹部的宮縮讓她不得不努力清醒自己的意識。外屋隱隱傳來爭執聲,姚茜聽到那個男人說,“你說放人就放人,你當我是什麼,你當初想什麼來著?”
“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不就是想讓穆宇波去倫敦嗎?現在他去了,你憑什麼不放人?”這個是劉世昂的聲音,因為爭吵,他的嗓音隱隱發出異樣的嘶啞。
“放人也不是不可以,剛剛倩倩有打電話給我,讓我放人,可是……裏麵的女人可是看到了我的臉了,所以,你說怎麼辦才好呢?”聽得出,那男人非但不緊張懼怕,反倒是一派悠然自得。
“我管你怎麼辦?你是什麼人啊?你要是想出境,誰敢攔你?”
“哈,你以為我長了翅膀?”那男人輕蔑地冷笑,又說道:“放人也行,但要等我的直升機來,我走了,你們才能走。別想與我抗衡,你是知道的,以我的勢力……哼哼!”
他是什麼來頭,姚茜已經不想知道了。現在她隻是反複在腦海裏默念那句話,“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不就是想讓穆宇波去倫敦嗎?現在他去了……”他去了,去倫敦了?在她生死未卜的情況下,他飛去了倫敦,去見他最愛的那個女人?嗬,姚茜,那是他最愛的女人啊,你有什麼權利埋怨,有什麼道理生恨?
眼淚就是控製不住,心裏千次萬次的自嘲也止不住眼淚的流淌,疼,說不出是哪裏的疼痛,再一次,她陷入了昏暗。
姚茜的呆滯和沉默已經持續兩個小時了,李翰坐在姚茜病床前,從一開始喋喋不休地講一些有的沒的,到現在隻是滿眼憐惜地望著她,恨不得時光倒回,給他機會收回因為開心而無意中說出的事實。妮妮和蘭傑帶著姚茜的父母和陳容如、江春秀吃飯去了,幾位老人家從今天一早到現在落日,滴米未盡,蘭傑和妮妮幾乎是用拖的,將他們拖出了病房。
姚茜突然動了,她的左手顫抖著抬了起來,李翰將身子向前探,本以為姚茜需要什麼,卻看到了她的手,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腹部,反複的、輕輕的撫揉著。眼淚順著臉頰滑入發裏,姚茜目無焦點,隻是任淚水痛快地流泄。
“茜茜,我——你……你別哭了,行嗎?算我求你,行嗎?”李翰說著,抬起手狠狠地抽了在了自己的的臉頰上,“我怎麼就那麼嘴快,但是,姚茜,你要相信,宇波是被騙去的,他以為你在倫敦,他才會去的!”
“李翰……”
“嗯?”
“不要為他解釋。”姚茜的聲音很低,壓抑著的委屈,壓抑著的埋怨,壓抑著的思念,壓抑著的愛戀。
“姚茜……”李翰為難地欲言又止了幾次,最後,隻能落得一個歎息。
窗外的星空那樣的明亮,在這個城市,很少能看到星星,姚茜想起在那個村莊裏的夜晚,想起與穆宇波那一夜的對話,“讓我記住你的味道,這樣我可以在下輩子最早遇到你,不讓你再受任何委屈。”下輩子,隻是下輩子,而非今生的後續。“李翰,我問你一件事,好嗎?”
“嗯,好。”
“如果當初我選擇的是你,你會這樣對我嗎?”姚茜雖然在流淚,可是聲音聽起來那樣的冷靜。
李翰的視線順著她的下巴弧線看向她微薄並且此刻有些幹涸蒼白的唇,再向上是她那弧線完美的鼻梁,然後,看向她仍然閃著淚光的眼睛,最後,他垂下眸,鼻腔發酸,吸了吸鼻子,他伸出手握住姚茜的手心,“不會,因為我們之間沒有盧倩。”
是啊,這就是問題的所在,曾經,有那麼多的男人對她說過各種各樣求愛的話,她卻把最完整的一顆心落在了十七歲的雨季,以為雨後總會有彩虹的,卻忘了,彩虹隻是海市蜃樓。空氣與雨水輝映出的假象嗬……
是該承認現實了,用如此慘痛的代價換來的清醒啊。
病房的門“砰——”地被推開了,姚茜和李翰同時將目光望向門口,而風塵樸樸的穆宇波,卻定定地望著他們相握的雙手。
李翰忙鬆開手,站起身衝到穆宇波身側,“嗬嗬,老哥,你可算回來了,你看你這胡子也不刮的邋遢樣,可沒辦法讓生病中的人有好心情哦。”
穆宇波扭著看了李翰一眼,目光陰冷,似乎根本不打算理睬他,他三步並成兩步地走到姚茜身邊。“姚茜,對不起,我回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