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後寂寥人散後,望穿閑草低迷。爐香閑嫋鳳凰兒,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李煜《臨江仙》
趙思鄉走了已有半月之餘,沈擷整日的醉生夢死,沉溺在書房之中足不出門。齊木格心中雖恨,但也焦急萬分,恐怕自己尚未生產卻先斷送了丈夫的性命。
她知道沈擷不走是顧念著對趙思鄉的誓言,顧念著兩國的邊關協定。她每日益發著急,總覺得得想出個兩全的辦法來,使得沈擷不至喪命於府第之中。思前想後之下,隻得去求最為疼愛自己的大皇兄。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蒙古太子沃巴翰震驚地看著自己的同母妹妹,仿佛看到的是個陌生人一般。
“我當然知道,盡管不可行——可是,皇兄,我保證,王通他再也不會為明室效力,他就像是不存在的人。你就當他死了,猝死在這大漠之中都不行嗎?”
“我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妹妹很傻,傻的不像他們孛兒隻斤家的人。
“你沒想過嗎?你把丈夫還給人家,那你上哪兒找丈夫去?你要是肯再嫁,皇兄就同意!”
他當然明白齊木格的死心眼,可其實改嫁在蒙古人看來是很平常的事情,更何況她貴為公主?可是,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派人打聽王通發妻的情況,知道後有為什麼會告訴給他聽?
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隻是妹妹為了理由充分而編的謊言。
“阿蛤……”每每到了關頭,齊木格都會這樣叫沃巴翰,“我知道你肯定想不通我為什麼會告訴他他發妻流產的事情,可是,你不知道,我當初會欣賞他一則是因為他血戰到底的氣魄,二則就是他對自己妻子的癡心。阿蛤,不可諱言,你們這些我身邊兒的漢子都做不到這點。不然,額蔑格當年也不會因為並立五帳皇後的事鬧得不可開交了!阿蛤也是一樣的。”
“你——”沃巴翰一時語塞,他從來沒想過原來妹妹這樣沒有安全感,“可是,如果他走了,你肚子裏的孩子怎麼辦?”
“如果他現在離開了,隻是在另一地方生活,咪尼乎還有父親,隻是不一定能見到。可是,如果他留下來就會因為見不到思念的愛人而終日醉酒,那麼,也許孩子還沒生下來,他就真的變成了遺腹子了!”
就這樣,齊木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說服了沃巴翰,千方百計的求得他的應允,表示沈擷可以悄悄離開並且不會撕毀邊關協定——畢竟,這對蒙古也沒有什麼好處。
於是,齊木格歡天喜地回了公主府,急於將這個消息告訴給沈擷知道。
一進書房,就看見沈擷還是躺在軟榻上,酩酊大醉。見此景,齊木格甚是氣急,命青妮抬來一桶水往榻上斜躺的人身上潑去。
“你做什麼?”沈擷大怒,瞬間清醒的涼意伴著水滴透徹心肺。
“齊木格,你不要以為我在你的腳下,就要卑躬屈膝、看你臉色、任你為所欲為!我沈某人還是有這點骨氣的,大不了一死,士可殺,安可受如此之辱?”
“你說夠了吧?”齊木格冷冷地一瞥,她現在才發現真的是為母者強,她現在隻為自己的孩子活著。
“我帶來了個好消息,不管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言者愈發淒涼,“我知道,你的心早就隨她一起去了,如今留下的就是個空殼子……要不是她的那封信,要不是她身份特殊,你是定然不會留在這裏的!我也知道,你筋脈早已恢複,身上武功甚而更勝從前,怕是這都宮衛戍你根本不會放在眼中。你若是想走,隻可走便是,無需顧念。”
“你在胡說什麼?明知道,情兒在信中一再叮嚀我萬不可離開,你是成心想要我違背對她的誓言是不是?”
“我成心讓你違背誓言?”看著沈擷輕蔑的態度,齊木格再難淡定,“若問問我的真心,我是一千個、一萬個寧肯你是醉生夢死地留在我身邊,也不願意你離我而去!可若是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又於心何忍?無論你承不承認、愛我與否,我都是愛你至深的。”
這番話若是他人聽來定會是感動萬分,可沈擷心中卻仍是不以為意,暗自嗤之以鼻。
“好了,我已經跟大皇兄商量過了,向他求得了條件——隻要你此去之後不再回沙場為明朝效力,他便可以放你平安離開都城,亦不會撕毀和明朝的協定,權放出消息說你病故。這樣一來,不出三五日,你隻需躲過朝中耳目便可出城離開大漠,月餘便能回到你的故鄉了!”
“你說的可是真的?”沈擷眼睛滿是喜悅的光芒。
“千真萬確。”
“一切都會如常?就像我真的隻是猝死在這裏一樣?”
“難不成我還誑你不成?”
“你當初,千方百計的把我困在這裏,如今卻如此輕易地放手?”沈擷臉上還是有質疑。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我還能怎麼樣……”驀然悵然,令沈擷語塞,“況且,這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他會永遠的陪著我,那我就夠了!”
“我——”沈擷心中的歉意有幾分抬頭,他突然覺得也許齊木格並沒有做錯,相反是自己欠了她很多。也許這樣對於齊木格這樣一個全心愛自己的女人而言太過殘忍了些,可卻又壓抑不住心頭思歸的迫切。兩相權衡,隻得犧牲齊木格了……
“多謝!”他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然後便轉身離開了書房,一路向大門走去——甚至沒有換下一身濕漉漉的衣衫,隻為盡快離開公主府。
“你就這樣走了?”
“不成嗎?難道你又反悔了?”
“不會。我、我隻是……”
“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此去一別,後悔無期。”他離去,沒有回頭再看齊木格一眼,也沒有看見齊木格在他身後嚎啕大哭的淚水。
或許,他聽到了,隻是沒有回頭!
青妮快速的從他身邊跑了出去,甚至於比他的速度還快了一成。他沒去追問,隻是悄悄隱沒在了牆角。
“快去請產婆!公主臨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