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石板(1)(1 / 2)

很多曆史久遠的貴族家庭中,仆人的家譜與主人的一樣長。他們的後代名諱中通常會有主人族名的一部分,例如哈裏·貝格·瑪奇裏斯·卡爾弗。其中貝格是哈利的教名,瑪奇裏斯則是他服務家族的族名,卡爾弗則是他的姓。在吉拉斯,人們尊稱他為“卡爾弗先生”,但的確還有一些老人記得哈利·卡爾弗確實屬於瑪奇裏斯·亞卡拉家族的一部分。

夏仲仰頭觀察鐵藝澆花大門的立柱邊上以花體鐫刻著的初代家主名諱:“雷昂·切諾底瓦·瑪奇裏斯·亞卡拉”。年代太過久遠,即使是花崗岩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磨損,但七葉法師仍舊正確地讀出了這一長串單詞的發音。

陪伴在夏仲身邊的中年人平靜冷淡的臉上出現微弱的,下一刻馬上消失的笑容:“安博先生,您比大多數人更博學。”他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很多人不知道,切諾底瓦在名字中應該發音為切諾瓦,但書寫時卻不能省略那個D。”

“謝謝。”法師向管家道謝,同時謙虛地回答:“這隻是來自閱讀的,微不足道的知識,希望沒有冒犯到你和你的主人。”

“您真是太客氣了。”管家,卡爾弗先生帶領法師走進會客室,“裏德少爺正在書房,他讓我轉告您,”一板一眼的中年男人清清嗓子,“‘等在這兒,我一會就到。’”然後卡爾弗臉色不變地繼續說道:“恕我失禮告退。”

法師點頭致意,“非常感謝。”

“這是我的榮耀。”

身著黑色燕尾服的管家說完這句話之後輕輕搖晃鈴鐺,並在下一刻告訴應聲而來的女仆為客人準備紅茶和點心——顯然,七葉法師的喜好早已在卡爾弗管家的掌握之中。然後他客氣又不失威嚴地朝夏仲點點頭,轉身離開。

在等候的時間裏,夏仲再一次打量這間他已經非常熟悉的房間:雪白的天花頂中間是一盞晶瑩剔透的水晶吊燈——並非魔法,而是傳統的蠟燭,這是大多數老牌貴族家庭的選擇;牆紙的顏色選擇了溫暖的淺褐金,足夠尊貴,但也不少半分謙遜,和那些淺薄的暴發戶不同,上麵的圖案和大多數吉拉斯普通家庭中常用的並無區別,也就是說,繪畫著由果實和藤蔓組成的幾何形占據了牆紙所有的空間。按照傳統,會客室裏有一麵壁爐,在這個初夏時節,爐膛裏什麼也沒有,沒有爐灰,沒有木柴,甚至連燃燒過的痕跡也很難找到,但想必冬季降臨之後,這裏將成為整個房間最令人舒適的所在,證據是壁爐的前方放著幾把以柔軟的天鵝絨,堅固的橡木為原料製成的靠背椅。

不過在現下這個季節,靠近巨大的落地窗戶擺放的胡桃木茶幾和沙發顯然更受歡迎。作為證據,女仆將茶水和點心擺放在了上麵,當法師的視線跟隨過來被女孩發現之後,她笑了笑,落落大方地提起裙角,雙腿微曲點頭致意。

夏仲大概從沒想到,關心他的不僅是亞卡拉的母親和姐妹,還有這棟房屋的仆人們——不分男女。魔法的學習實在過於艱深,而格拉斯王國也並不以魔法而著稱——他們引以為豪的是四季分明的美景。法師雖然不算罕見,但如此年輕(“他可能沒滿二十歲”)就摘下了撒戈特藤蔓上第七張葉片,噢,忘了他的撒馬爾徽章,這樣的年輕人即使是國王也為之驚歎。

在初夏日暮的陽光中,七葉法師啜飲著溫熱的茶水(不太熱也不太涼,恰到好處),少見地將平常塞滿腦子的那些東西——法術知識,曆史及傳說,實驗數據,工作,學徒全都清空,懶洋洋地享受這一刻靜謐的時光。

所以亞卡拉驚訝地揚起眉毛:“塞普西雅啊,我看見了什麼?”他的臉上浮起打趣的神色,“隻懂得欣賞法術和書卷之美的夏仲·安博在休息!”他哈哈大笑:“這實在是值得寫進信裏告訴莫裏克斯導師!”

夏仲懶洋洋地回答:“有什麼辦法呢?我隻是有血有肉,會感到煩惱和疲倦的人類而已——哪怕是諸神,也有休息日呢。”

這回答讓新晉的六葉法師大笑起來。

女仆為亞卡拉送上同樣口味的茶水和一小碟蜜餅——吉拉斯特產,但夏仲厭惡它過於甜蜜的味道,然後安靜地退下,為主人和客人留下一個私密的,良好的談話空間。

“你竟然會再次踏進這座府邸,”亞卡拉露出一個帶有明顯嘲諷意味的微笑,“看來我的母親和妹妹對你的威脅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大。”

夏仲將手中的紅茶重新放回茶幾的桌麵上,他安然若素地回答道:“我想回答你當然不,但的確不能違背我的良心——我是說,是的。不過,”法師的嘴角向上挑起,“我聽說卡伽夫伯爵夫人帶著她的小女兒動身前往她丈夫的封地?昨天早晨出發的?”

亞卡拉瞪向這個可惡的年輕人,“父神在上,我以為你並不樂意聽到關於她們的任何消息,好的和不好的。”

七葉法師否認道:“並不,事實上,城門的衛兵非常樂意向你提供消息,代價不過是區區幾枚迪爾森銀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