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丈夫同女詞人的美滿婚姻——趙明誠與李清照
“繡幕芙蓉一笑間,斜偎寶鴨依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李清照《浣溪紗》
“絳綃薄,水肌瑩,雪膩酥香,笑語檀郎,今夜紗幬枕簟涼。”——李清照《采桑子》
趙明誠(1081—1129年),我國曆史上著名的金石學家、藏書家。字德甫(又作德父),宋朝密州(今山東諸城)人,宋徽宗時尚書右仆射(宰相)趙挺之之子。自幼隨父居汴京,就讀於太學。少時即喜收蓄前代石刻。工於書畫,精研金石,好藏文物古籍,知識淵博。北宋崇寧元年(1102年)與李清照結婚,甚是美滿。以父蔭入仕,崇寧三年出仕鴻臚寺少卿。大觀元年(1107年)因父遭蔡京誣陷,罷官、病逝,偕妻到青州(青州與下文的萊州、淄州,均在今山東境內)寓居長達十三年(趙氏在青州城有私第,“挺之自密州徙居青州”),收藏、整理金石書畫。重和二年(1119年)出任萊州、淄州知州,仍“竭其俸祿,以事鉛槧”,每日案牘之餘還要忙其《金石錄》之著。靖康二年(1127年)金兵南侵京師,夫妻聞知“四顧茫然”,看著盈箱滿篋的珍貴文物,“知其必不為己物矣”,不勝留戀痛惜之情。便借赴江寧(今江蘇南京)任知府奔母喪之機,攜走文物十五車,其餘皆為金兵攻陷青州時所焚。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調任湖州(今浙江境內)知府,因禦營統製官王亦謀變,涉嫌罷官去池陽(今安徽貴池)暫住。不久除嫌,仍奉旨知湖州,赴任途中病逝於建康(今南京)。
李清照(1084—約1151年),宋朝著名女詞人,中國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女性文學家。號易安居士,章丘明水(今屬山東濟南)人,出生於一個愛好文學藝術的士大夫家庭,乃父為學者、散文家李格非,曾任禮部侍郎;乃母是前科狀元王拱辰的孫女。家學淵源,幼時便博覽群書,過目不忘,出語驚人。齊魯壯麗的山川又涵育了她的創作靈性,少女時代即名噪一時,嶄露崢嶸。以詞著名,有《漱玉集》。兼工詩文賦,另據還善畫。詩作留存不多,感時詠史,情辭慷慨,與詞風不同。並著有詞論,主張“詞別是一家”,反對以詩文之法作詞,注重詞體協音律、重鋪敘、尚典雅、有情致的特點。
李清照留下的詞作並不多,但每一首都是經典,每一句都是絕辭。她對人生的體驗和感悟、她的清高與才華幾千年來都為後人所稱頌。其文詞絕妙,反映了女詞人細膩、豐富的情感和感受,並具有極強的藝術表現力,被後人稱為“易安體”,並被尊為婉約派宗主。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蹊徑,語言清麗,意境清馨。代表作有《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醉花陰·薄霧濃雲愁永晝》、《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聲聲慢·尋尋覓覓》、《臨江仙·庭院深深深幾許》等,都是膾炙人口、流芳千古、家喻戶曉的名篇。
詩人裏爾克曾說過,愛是最難的事。而李清照與趙明誠這一對,卻被稱為中國古代文化人當中婚姻最美滿的一個典範,是最讓人羨慕的一對成功夫妻。兩人在一起生活了說漫長也確有二十七年、說短暫也隻有二十七年的時光。
讀過李清照作品的人都知道,其前後風格非常迥異,這便明顯與丈夫趙明誠有關。李清照一生跌宕起伏,以靖康突變、被迫南渡為界,前後期生活大不一樣,自然寫作也會不一樣。
少女時代的她,家庭條件優裕,父母關愛,無憂無慮,其寫作中透露出輕快愉悅的感覺(如兩首《如夢令》:“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1102年,李清照年滿十九歲,嫁給了時為太學生、宰相之子、二十二歲的趙明誠,真正是門當戶對、世上絕配。兩人情趣相投,誌同道合,彼此賞識,非常恩愛,過著琴瑟和鳴、如膠似漆、幸福甜蜜的生活,“夫婦擅朋友之勝”,也更是知己之情。此後,他們一同致力於金石書畫的搜集整理、考證鑒別,以及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的唱和作答。李清照跟隨丈夫搜羅古今、四處尋寶,生活雖不是很富足,卻也樂在其中。後人說他們是“一對真正的神仙眷侶”。(不過另有史料顯示,趙也曾偶去妓館,並與丫鬟有染。但在三妻四妾的封建社會,在狎妓成風的趙宋王朝,這隻能算是小節問題了。)
特別是他們在寓居青州的那十三年裏,達到了夫妻婚姻生活的黃金時期。其間,李清照創作了大量膾灸人口的文學作品;趙明誠也在妻子的協助下,於1117年完成了《金石錄》初稿。他們的收藏日益增多,於是起書庫、購大廚,分門別類置放各種書冊,滿房屋十間,真正是汗牛充棟。他們孜孜不倦地閱讀、研究,每夜必燃盡一燭方休,甚至徹夜不眠,“其樂在聲色犬馬之上”。他們還不時在工作中加入某種競賽,譬如互考某一件事出在某書某頁甚至某行,如果誰說錯了,必須得煮茶獻奉,這種賭賽有時會把茶杯傾翻於懷中,於是大笑而更衣,充滿了樂趣。自然,常常是博聞強記、才思敏捷的妻子要先占丈夫一籌。李清照對這一時期的鄉居生活非常滿意,“甘心老是鄉矣”。她把自己的居室稱“易安室”,自號“易安居士”;把他們存放書籍和研討學問的地方叫“歸來堂”;還於1114年請人為自己畫了一幅肖像,掛在室內,趙明誠為畫像題詞:“佳麗其詞,端莊其品,歸去來兮,甚堪偕隱”,對妻子的才德都表示了很高的評價,對婚姻與歸隱生活也表示樂意。
這時,李清照的作品多以描寫閨閣生活和傷春怨別為題材,顯得兒女情長、纏纏綿綿,充滿歡快、優雅的筆調。如文首所引的那兩首詞,極言夫妻歡愛。尤其她那些因丈夫外出而作的相思怨別詞,更是情意深摯,別具一格。如《醉花陰》描寫女詞人在“佳節又重陽”時,倍感孤寂,於是以黃花自喻:“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構思新穎,意趣高雅,不是一般男性作家代言體怨詞所能相比的。又如《一剪梅》抒發詞人盼望丈夫來信的心情:“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但是,他們婚姻的二十餘年,一直在政局變化之中。朝中新舊黨爭愈演愈烈,兩人也經曆了不少的顛沛流離、異地相思。特別是朝廷腐敗無能,金兵入據中原,夫妻避亂南方,並喪失了大量珍藏文物,生活變得更加艱難、動蕩。李清照在作品中也體現出了立誓殺敵的豪邁情緒和對軟弱朝廷的失望。(如著名的《烏江》詩:“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她亦同樣有思念丈夫之作。1129年趙明誠去世前夕,他與李清照本暫住池陽,不久趙被宣旨調任湖州,而李獨自留下,於七夕節作《行香子》:“星橋鵲駕,經年不見,想離情別恨難窮。牽牛織女,莫是離中?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字裏行間流露出了女詞人與丈夫離別之愁苦。
此後不到一月,忽聞趙明誠在建康患病。李清照匆匆離別池陽,乘舟東下。當她趕到建康時,趙已病入膏肓,幾日後終於與愛妻溘然永別。李清照悲痛欲絕,親寫祭文並將丈夫埋葬。但堅強的她決定要完成丈夫遺誌,殫精竭慮,為趙整理他所寫的有關為金石彝器考證之文,終於用正楷完成了三十餘卷的《金石錄》最終定稿。
趙明誠病卒,李清照更為境遇孤苦。她獨自漂流在杭州、越州、金華(均在今浙江境內)一帶,於淒苦孤寂、顛沛流離、居無定所中,兀兀度過晚景,終卒年竟不確。她目睹國破家亡,仍“雖處憂患窮困而誌不屈”,不屑於與當時世俗的文學圈子為伍,獨善其身,流落異鄉,“南來尚怯吳江冷,北去應悲易水寒”,而那其中的苦悶、寂寞,是常人難以想像的。
因此,李清照後期的作品多悲歎身世,情調感傷,並流露出對中原,對丈夫的懷念和苦思。其辭句中悲涼的氣氛,讓人感受到了這位女詞人的淒零境遇。她的《永遇樂》一詞,由“元宵佳節”引起感傷,追懷往日的“中州盛日”,全詞流露出對國家變故、昔樂今哀的深切悲痛之情。後來宋末詞人劉辰翁讀及此詞,不禁“為之唳下”。而她最著名的一首《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情調淒婉,充滿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濃重感傷,表達了作者對故國、舊事的深情眷戀;其中自然也有對已故恩愛丈夫、昔日美好伉儷的追憶和痛亡。
但據不十分可靠之史料,李清照晚年(1132年,四十九歲)孤身苦楚,渴望撫慰,一時失察,還被騙再嫁過在朝為官的常州人張汝舟。張是個勢利小人,無非覬覦她的金石書畫,並不是真心愛她。故女詞人婚後常被打罵,過了一段更苦難的日子。好在很快她便認出其狼子野心,於是斷然離異,卻也付出了代價。因她要告發張(此人除妄圖侵占李清照的文物,還另有貪汙受賄之舉),根據宋朝古怪無理的法律,妻子告發丈夫還得坐牢,而讓她亦身陷囹圄數日,頗受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