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手 第二十一章 一隻有夢想的青蛙
我是一個來自大山深處的孩子。第一次來到城市。城裏的大馬路、大超市、大廣場逛遍後，我心滿意足地往城外走。當路過一個大院時，我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確切地說是不由自主地被一個大門裏的景色吸引。
大門兩邊是長長的白色的柵欄圍牆。左邊是一間警衛室。右邊是一道來回伸縮的門，有進出汽車的時候，鐵門徐徐打開；沒有進出汽車的時候，鐵門徐徐關閉。在警衛室旁邊還有一道小門，供人進進出出。
我一個勁往大門裏窺視，一片寬闊的綠茵茵的草地，草地後麵有一個大大的圓形的噴池，噴池裏有一座假山。假山後麵矗立著一幢高高的大樓，許多人進進出出。一個個西裝革履，昂首闊步，白白胖胖。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鄉下的父老鄉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麵朝黃土背朝天，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瘦骨嶙峋。
我忽然萌發一個荒唐可笑的念頭——到裏麵去看看。
我猶猶豫豫小心翼翼一點一點靠近大門，當眼看就要跨入大門時，突然從警衛室躥出一個守門人，厲聲喝道：“幹什麼的？”
我支支吾吾：“我、我、我……”
守門人又問：“你找誰？”
“……”我答不上來，裏麵我一個認識的也沒有。
守門人再問：“你有什麼事？”
我結結巴巴地說：“沒、沒、沒事，我隻想進去看看。”
守門人說：到別處去看，這裏是你隨便亂進的嗎？快走！快走！”
我隻好低著頭走開。
幾天後，我回到家時天已經很黑，結果，被爹狠狠罵了一通，說我不老老實實跟著他，一個人亂跑亂竄。還說以後再不帶我出門。
可是，那個大門深深的鐫刻在我的腦海中，無論如何忘不了。
我幾次發誓再進一次城，再找到那個大門，好好跟那個守門人說說，讓我進去看看。可爹再也沒有帶我出山。
我還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到那個大門裏去看看。
可現實卻粉碎了我五彩繽紛的夢想。年邁多病的爺爺奶奶，癱瘓在床的娘和年幼無知的弟弟，已把爹折磨得骨瘦如柴，爹哪裏還有能力供我上學？爹說了，就算咱全家不吃不喝供你上學，可到頭來咱又沒有關係，你還是找不到工作，你還得回來！我哭了，我哭的聲音很低，眼淚流得很凶。我雖然以名列前茅的成績考上中學，卻仍然沒有擺脫輟學的命運。
偶爾我還想去那個大門裏看看，覺得進去看看這輩子死了也值，願望很強烈。
有時我在山坳裏幹活幹累了，坐在樹蔭下歇著，望望四周高高的群山，一個勁歎息。連綿不斷的崇山峻嶺仿佛是一圈高高的圍牆，把我嚴嚴實實包圍著。
一天夜裏，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一隻青蛙，在井底拚命地往井上爬，可井壁長滿滑溜溜的苔蘚，爬一點掉下來，爬一點掉下來，無論如何爬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