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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手 第二十九章 母親河

前言江出生在一個地主家庭,是家裏的獨生子。父母拿著江很嬌慣,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掉了。父母在江長到上學的年齡時,把江送到當時是資本家的舅舅家裏,讓江在濟南讀書,希望將來成為棟梁之才。看起來一切前程似錦,可那隻不過是人的一相情願罷了。江初中畢業那年,父母和舅舅再沒有精力和能力供江上學,江參加工作。幾年後,江涉世未深血氣方剛,多說了幾句話,再加上家庭成分不好,被打成右派,遣送回原籍。

正文江回到闊別多年的家鄉的第二天,就被通知去遊街。

江受不了這種恥辱,躺在被窩裏就是不起床。不僅僅因為這件事,江老大不小的人,還沒找上媳婦。

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白發蒼蒼的母親,坐到床前,說:“孩子,起來!人家叫咱遊街,咱就去,別人想遊街還撈不著呢!咱一不偷二不搶,又沒做傷天害理的事,遊街就遊街,不但不丟人,反而正好提高咱家的知名度。”

江被母親連說帶勸起床了。母親把飯端到江麵前說:“先吃飯,吃得飽飽的,好有勁遊街。”

江一點一點地吃起來,吃完一碗,相依為命的母親再給江盛一碗。

就在吃飯的時候,民兵連長已來催促好幾次。母親說:“再急也得等吃完飯。”

吃完飯,民兵連長拿出一個銅鑼說:“你們娘兒倆一邊走一邊敲。”

江一聽就來氣,真想將銅鑼一把奪過來,扔到屋頂上去,就是不接遞過來的銅鑼。

母親說:“拿著,孩子。”

江很不情願地接過銅鑼,卻無論如何也邁不開步,沒有勇氣走出門去。

母親說:“走啊,孩子,你在前麵,我就跟在你後麵,你什麼都不用怕。”

江仿佛有靠山似的,一咬牙邁步跨出門去。在跨出門去的一刹那,江的臉刷一下紅到耳根——門外麵聚集著一堆人,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尤其還有幾個年輕的姑娘,在抿著嘴偷笑。

江站在門口猶豫不決,真想扭頭跑回屋,蒙上頭,愛怎麼辦怎麼辦,就是不去丟那份人。

這時,母親在後麵推一把說:“走,朝前走,隻管朝前走!”

江磨磨蹭蹭走起來,卻不敲鑼。

旁邊的民兵連長說:“敲、敲、敲鑼。”

江有氣無力地走幾步,輕輕敲一下,走幾步輕輕敲一下。走出胡同口,拐到大街上,圍觀的人更多,街兩旁的人,臉上流露著幸災樂禍的神情,像看耍猴一般。江感覺生不如死。

民兵連長大概還嫌人少,覺得不過癮,嗬斥道:“聲音太小,都聽不見,用上吃奶的勁敲!”兩旁圍觀的人“哄——”全笑起來。

江忍無可忍,幾次想把銅鑼狠狠砸在他的麻臉上,拚個你死我活。

這時,一直跟在後麵,拽著江衣角的母親悄聲說:他讓你使勁敲,你就使勁敲,用上全力,敲爛拉倒!”

江差點沒笑出聲,所有的畏懼害羞通通拋到九霄雲外,使盡力氣“咣——咣——咣”地敲起來。

這一敲,看熱鬧的人臉上都流露出敬畏欽佩的神色,江仿佛找到自信,更加起勁地敲。那聲音很大,震耳欲聾,響徹雲霄,像怒吼,像呐喊,像反抗,像歡呼!江感覺和母親不是在遊街,而是在慶祝勝利!

江走得很慢,但非常從容非常鎮定。江知道走得快,三寸金蓮的母親跟不上趟。母親又悄聲說:“你看我們像是國家元首來視察,群眾在夾道歡迎!”江感覺有一股無窮的力量,從母親拽著衣角的手上傳到身上!

敲著敲著,銅鑼“咣”一聲敲爛。民兵連長說:你怎麼敲爛了?”

江說:“不是你讓我用力敲嗎?”民兵連長啞口無言,過一會兒說:“那就光走吧。”

江與母親遊完本村,又到鄰村去遊,遊完一村又一村。遊到天黑回家,第二天接著去遊……尾聲25年後,“冤、假、錯”案平反。江重見天日,恢複公職,全家進城。和江一起被打成“右派”的那批人很多沒有回來,大部分人不堪忍受屈辱和折磨,有失蹤的、有自殺的、有自殘的……母親離開江已經30年,可江感覺自己仍像一葉小舟,在母親河柔軟溫暖的懷抱裏,跋山涉水漂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