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手 第六十四章 蜘蛛
經過十年如一日的努力和奮鬥，我終於修成正果，當上一個經常能在電視裏看見的領導人物。當然我也就成為一個很有用的人。在我居住的這座城市裏，幾乎沒有辦不成的事，因為我像一隻蜘蛛，編織了一張龐大無形的網，滲透到每一個角角落落。酒宴天天排得滿滿的，手機此起彼伏從早響到晚，求我辦事的人一個接一個。雖然與老婆孩子近在咫尺，卻無緣相見。忙得我腳打後腦勺兒，喝得語無倫次。
我又是一個熱心人，隻要我能辦到的事，我有求必應。我怕人家說我當官變質看不起人，也怕在台上得罪人下台後難受。可是無論我怎麼提高辦事效率，也總有辦不完的事，大事小事都有，譬如：入黨、提幹、職稱、文憑、調動、上學、入托、住院、結婚、保險、拉存款、批二胎、要證、辦證……連我也感到奇怪，這年頭怎麼幹什麼都得托人走後門啊？說來也奇怪，看似很棘手的難題或懸而未決很久的事，隻要我一句話就迎刃而解，真不知那麼多公務員整天忙些什麼。
看似都是我的事，其實沒有一件是我的，都是替別人忙活。什麼鄉下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什麼城裏的七大姑八大姨，什麼幾年幾十年前的同學戰友同事，紛紛從各個角落擁向我，浩浩蕩蕩，蔚為壯觀。
這樣下去非累死我不可，我厭倦這種生活，要想解脫隻有辭職。
我就到上級那裏辭職。不料上級說是不是嫌官還小呀。我說不是不是。上級說要麼是嫌提拔得慢。我說不是不是。上級說那為什麼？我說我感覺太忙太累想休息想清閑。上級說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回去等著吧。
我就回去等著，可萬萬沒想到，等來等去卻又高升一級。這下更熱鬧起來，隨著我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大，找我辦事的人越來越多。直到我無暇履行我的職責，天天忙著給一大群人開綠燈寫條子。
我越想越後怕，這樣發展下去，結局不外乎兩種：一種是進牢房；一種是進病房。
我又找到上級要求辭職，這次理由很充分，身體有病。我終於如願以償地卸任。
這樣我在公共場合和電視上便銷聲匿跡了。
從此，我也就幾乎什麼事也辦不成了。更令人費解的是厄運幾乎一個接一個，兒子被撤職，女兒下崗，兒媳調換不好的工作，女婿遭人暗算……那天，老伴回來說：“你說說你到底為什麼被撤職的？”
我說：“誰說我被撤職的，我是自己辭職的。”
老伴說：“我出去這麼說，沒有人相信。”
一天，兒子回來安慰我說：“爸，想開點，名利都是身外之物，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我哭笑不得：“我不存在想開想不開的事，是我自己要求不幹的。”
兒子說：“想開點，想開點，一定得想開點。”看那樣子，兒子以為我騙他。
又一天，電話急促地響起來，我剛把聽筒擱在耳朵上，就聽見女兒哭咧咧地說：“爸，你沒事吧？”
我頗感奇怪地說：“沒有什麼事。”
女兒說：“社會上傳聞你被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又有一天，兒媳風風火火地跑來，還沒等進門就喊道：“爸——爸——爸——”
我說：“出了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兒媳一見我，才大口喘著氣說：“我們那兒說你跳樓了！”
我再也承受不住接二連三的打擊，眼前一黑，搖晃幾下，倒下去。
當我醒過來時，我發現自己變成一隻蜘蛛，又開始編織一張龐大無形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