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宜晴暗暗打量了一下蘇三老爺。
印象中,蘇三老爺雖然人到中年,可還算是風流俊雅,自有一股成熟魅力,可今天一看,卻發現他神情萎靡,跟往日的風流才子做派完全不同,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現在他不像是一個錦繡之鄉養尊處優的老爺,而像是剛剛借了別人華麗的衣服,然後到勳貴之家上門打秋風的窮酸秀才,外表富麗堂皇內裏透出一股小家子氣。
“晴晴,你……還好麼?”蘇三老爺像是硬擠著才擠出的這句話。
蘇宜晴點點頭,“父親,我很好。”
聽了這話,蘇三老爺並沒有露出一絲輕鬆的神情,反而更加糾結起來,半晌才道:“你……恨我麼?”
“不恨。”短短兩字,很肯定的語氣,蘇宜晴的確沒有恨蘇三老爺,事實上,她見到蘇三老爺的次數屈指可數,真談不上愛和恨,至少偶爾想到這個父親,總覺得他是個自顧自己享受的人,可她不是蘇三老爺,並不知道他曾經經曆過什麼,有些別人看似平常的小事,對人卻是致命的打擊。
也許蘇三老爺真是跟前妻伉儷情深,以至於愛妻死後性情大變,又或者實在跟許氏合不來,雖然他為人風流又不負責任,但到底沒有強搶民女欺負良善,很普通的一個男人,相比遠平伯府其他幾位善於專營的老爺來已經算是好的了。
聽到蘇宜晴說不恨,蘇三老爺更加黯然,像是對蘇宜晴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道:“也對,聽說恨一個人呢也是要花力氣的,我這個做父親的都不配你怨恨。”
這下蘇宜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說不是麼,好像她就是這個意思,應該說她對蘇三老爺是一種忽視態度,當然印象中,蘇三老爺對她和旭哥兒也一樣,甚至之前的明哥,也沒見他多關心,他所有的精力都給了後院的姨娘們。
沉默的氣氛中,蘇三老爺抖索著從懷裏摸出一個錦囊,遞給蘇宜晴,“晴晴,這個給你的,我這個做父親的一點心意。”
蘇宜晴接過來,打開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是一疊銀票,一千兩麵額一張的,估計有十來張也就是一萬多兩。
三房的財政全被許氏把持著,蘇三老爺自己的月俸全用在了姨娘身上還不夠,他哪裏來的那麼多銀子?難道他平日都是裝窮壓榨媳婦?
看到蘇宜晴明顯驚詫的樣子,蘇三老爺歎了一口氣道:“這是你大伯父和二伯父給我的,他們要我在朝堂上答應……”
蘇三老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後邊的直接聽不到,他的頭也低了下來,不敢再看蘇宜晴的臉。
蘇宜晴明白了,這是蘇大老爺和蘇二老爺要蘇三老爺答應賣女兒的錢。
其實這樁親事的關鍵在於趙博陽說的那句,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若是蘇三老爺咬住不答應,誰也沒有辦法,畢竟訂了親,他們又是無錯方,不能承擔別人的錯誤,可蘇三老爺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不過蘇三老爺的性子也在各方計算之中的,連趙博陽都頂不住的壓力,要一個一向懦弱無能的男人頂住,根本不可能,就算他能撐住,也不能改變什麼,這不僅僅是一樁親事,牽涉了很多方方麵麵,涉及兩國之爭。
“父親,總共就那麼多銀子麼?”蘇宜晴突然問道。
“是的,一萬兩,我一分都沒動。”蘇三老爺緊張起來,急忙解釋,“我其實並不想要收這錢的,隻是……不收白不收,給你做添妝也好,我沒有勇氣反駁你大伯父和二伯父,畢竟他們官職比我大,以後我們三房還有他們照顧著……所以……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無能,我保護不了自己的女兒。”
蘇三老爺邊說,便懊惱起來。
蘇宜晴覺得,若他是一個女人,此刻肯定是要哭出來了。
但是她能說什麼,她不能違心的說,蘇三老爺這樣的做法是對的,無論是從一個男人還是一個父親來說,這都是不該的,他甚至連抗爭一下都沒有。
算了,蘇宜晴正想要說什麼安慰的話,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湊近蘇三老爺道:“二伯母都肯給我兩萬兩添妝,兩位伯夫加起來才給那麼點,是不是有點少?”
蘇三老爺頓時怔住了,仿佛不認識似的看著蘇宜晴。
蘇宜晴臉上的笑容端莊得體,可說出的話卻是那麼……不得體。
蘇三老爺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記憶,蘇宜晴還很小的時候,大概兩三歲過年穿著紅衣裳,巴巴的拉著他的衣襟要他抱,隻不過那時候他想著新納的姨娘,抱美人都來不及,哪有時間抱女兒,便讓丫鬟婆子把她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