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南越馬場,就見幾個摩狼裝扮的人在匆匆忙忙往外走,見到他們,一齊單膝跪下行禮。莫紅蓮下馬上前,隻見他們向他說著什麼,語氣甚急。
張清然伸手輕撫著馬脖子上的鬃毛,並沒有走開,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這時謨青蓮走了出來,衝她笑著:“然兒姐姐好興致,我說為何到處找不見,原來和王兄出遊去了。”
心知剛才自己與謨紅蓮共乘一騎被她瞧見了,她才會不再叫 “然兒姑娘”,而改口“然兒姐姐”。憐她的乖巧,張清然也笑著回應:“在屋裏悶得慌了,和你王兄去了迦邏湖,那兒真是漂亮,令人樂不思歸。”
這時,謨紅蓮走了過來:“青蓮你陪然兒進去休息,我去辦點事。”謨青蓮連忙點頭稱是。
張清然卻不依,上前拉著他的衣袖:“我也要去。”
謨紅蓮搖頭:“不行,太遠了。你身子還未康複,今天玩了這麼久,也該去休息了。”
她哪會聽他的安排,晃了晃手中的韁繩,笑得很燦爛:“不怕,我們有神風啊,我喜歡騎著神風的感覺,當然,有你當靠墊就更好……”
拗不過她,謨紅蓮隻好歎了口氣,轉頭吩咐他的妹妹進去拿件披風出來。
將一條火狐披風為她裹上,這才抱她上馬,在她快樂的笑聲中,自己也翻身上馬。攬起韁繩,神風似知他心意般,撒開蹄子朝著一個方向飛馳而去。
蒼梧山脈,連綿數十裏。他們要去的地方,便是蒼梧山西南方——黃沙鎮。
以神風的速度,也不過是幾柱香的功夫,他們便來到了黃沙的邊緣。
黃沙鎮,已經沒有鎮,入目是一片漫漫黃沙,時不時被風拂起一片沙雨,百裏之間罕無人跡。
以前經過這裏時也沒注意有什麼特別。但手下巫士卻向他彙報了一件奇事:他們的護身咒陣布防到這裏時,就怎麼也過不去了。
如果不能將這裏的陣眼打通,護身咒陣就像一條缺口的河堤,隨時會有潰泄的危險。因此謨紅蓮火速趕來,想要一探究竟。
暮色嫣紅,仿佛搽了胭脂的少女容顏,正散發著微醺的氣息。謨紅蓮疑神望了半天,最後一兜韁繩,神風緩下速度,慢慢踏入黃沙地麵。
暮色未落,夜風已起,長風獵獵,揚起黃沙漸迷人眼。
忽然,神風頓下腳步,甩著蹄子在原地輕嘶,不肯再往前走了。
謨紅蓮叮囑張清然好好呆在馬背上,他自己躍下馬來,往前走了幾步,張開兩臂,在空氣中呈半弧形劃過,雙掌合什,連擊三掌,忽然,他的身體四周出現一層紅暈,慢慢籠罩住他整個身體。
張清然看得呆了,卻不敢驚擾他,隻端坐在馬背上默默看著。
謨紅蓮雙掌已垂下攏入袖中,那道紅暈依然如光環般籠罩著他。他向前走了幾步,忽然,一道驚顫的弦聲乍然響起,緊接著風中遠遠地傳來一陣似鈴鐺類器物碰撞的清脆聲音。
謨紅蓮雙眉微挑,停下了腳步,收了紅暈光環,恢複平常樣子,這才看向右前方。那兒風沙彌漫得最為厲害,就像一道湍急河流中的旋渦,忽然有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現,在風沙中若隱若現。
護身咒陣穿不過這裏,隻因這裏已有巫術高強之人搶先布了陣,平時來往自然不覺得,但適才以靈力一試便知,這裏咒陣不止一個。
是誰,在這裏布下這等高明咒陣?
又是誰,在這裏連環施咒?用意何在?
“喂,那個人也會瞬間轉移,你小心一點。”張清然發現那個黑影突然出現,不像隱身術那般一點點呈現,而是突然就出現在那裏,腦海中突然驚現“瞬間轉移”這個詞語,便忍不住說了出來。
謨紅蓮唇角一彎,沒有說話。他雖然封印了然兒的部分記憶,卻封印不了她的本能,她仍然把摩狼巫界這種高深的巫術叫做“瞬間轉移”。他擺了擺手,不讓她再說話。
那黑影似在向這邊走來,身影越來越清晰。呼吸之間,已來到麵前,是一個穿著黑衣,裹在黑色鬥篷裏的女人,頭上罩著鬥篷連帽,看不清容顏。
她渾身上下籠罩在黑色裏,就像一個飄忽的幽靈。她仿佛已魂遊身外,久久沒有動靜,就這樣立在他的麵前。他也怔怔地看著她,仿佛在看著一個不敢相信的事物,怔立當地。
“見過王子殿下!”互視良久,那幽靈般的黑衣女人仿佛才恢複心神,她朝著謨紅蓮雙臂平胸,彎腰行禮,這是摩狼的朝見禮儀,她是摩狼族人。
“紅蓮見過姑姑!”半晌,謨紅蓮才回過神來,陰鬱的雙眼此刻竟然染上一抹潮濕,他向前單膝一跪,右掌平置胸前,以巫界上禮見過這個黑衣女人。
“王子請起!”黑衣女人單掌虛扶,聲音裏有些憂傷,“十年不見,你長大了!”
“姑姑竟在人間,為何不回摩狼?十年來可讓我好找……”謨紅蓮見過禮後,便上前扶住這個隻比他大得幾歲的女人,師父的嫡妹,巫界的聖姑風雲媚。
當時年少,他還吵著要立姑姑為他的王妃呢,不過代價是被姑姑罰在迦邏湖聖壇跪了三天三夜,還是青蓮偷偷給他送吃的。
這一轉眼,已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他們,也有十年沒有見過麵了。他伸手推開遮住她容顏的連帽,卻驀地一聲驚呼:“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變成這樣……發生什麼事了?”人前陰鬱冷傲,邪魅不羈的王子,此刻再也無法抑止自己的心情,將姑姑抱入懷中,緊緊摟住,想要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
風雲媚瘦弱如風中殘荷,昔日的清麗容顏如今毫無血色,如死人一般僵冷,一頭青絲如今也是一片蒼白如霜,如老嫗一般。
“十年了……”風雲媚呢喃著,也是珠淚泉湧。十年孤獨,十年煎熬,她從不曾放棄,但十年之期轉眼將至,她憂心如焚,卻無可奈何,唯有以這生命消耗,激發靈力守住這一片咒陣不滅。
“姑姑,師父在哪裏?為什麼你會弄成這樣?”謨紅蓮眼中溢滿哀傷,暗恨自己這十年來竟然不能保護姑姑,令其受苦這般。
“此事說來話來,容我稍後再告訴你。”眼淚早已流幹,現在的風雲媚也不過是風中殘荷,隻因心願未了,強撐命脈罷了。她推開謨紅蓮,轉頭望著張清然這邊,“神風背上是誰?我以為你會帶青蓮過來。”
“青蓮另有任務,不能離位。”謨紅蓮向張清然招了招手。
早已被眼前的變故震住的張清然,一直不敢出聲,此時看入眼中的謨紅蓮,就像一個脆弱的孩子,滿心憂傷,讓人心懷疼惜,卻不敢碰觸。見到他招手,連忙爬下馬背,乖巧地來到他身邊,好奇地打量著風雲媚。
“這是然兒。”謨紅蓮牽住張清然的手,勉強笑著,“然兒,見過姑姑。她是師父的妹妹,巫界的聖姑,以後你也可以跟著她學巫術。”
“然兒……”風雲媚淡笑著,打量張清然的眼神卻異常銳利,“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不該是活人。”說到這裏,她又看向謨紅蓮,略一思索,目光便轉為了然,點頭道,“難怪我發現你靈力減弱,原來如此。”
“姑姑不用擔心,等我正式繼承巫神之後,靈力便可恢複。”謨紅蓮看風雲媚的神色更加暗淡,連忙安慰著。
“繼承巫神,沒有這麼簡單……”風雲媚偏過頭,抹去再次淌下的眼淚。再回過頭來,看著謨紅蓮,“如果你靈力不減,或許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救出你師父,繼承儀式自然順利進行,但是……”
“救師父?師父怎麼了?姑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謨紅蓮急了,姑姑不過三十年紀,卻白發蒼蒼氣息如老嫗,那師父……以巫神之能也有危險,他都不敢往下想了。
“你們跟我來!”風雲媚轉身朝一個方向走,在她走過的地方,鈴鐺聲響起一片。謨紅蓮聽風辯位,這才知道這裏已有一個護身咒陣,其威力可不是他手下那幾個巫士所布的咒陣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