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花一世界,輾轉又飄零(1 / 3)

夕顏像隻淋了雨的小貓一樣,蜷在爹爹懷裏,縮在灌木叢中。放眼望去仿佛山川河流都同為清泠的白色,寒風瑟瑟,白雪紛飛。

她已經維持著這個姿勢很久了,在這段尋找出路的時間裏,她曾無助慌張、害怕擔憂,但是卻又什麼都不敢做。她忍著饑餓,用力地咬著牙,不知道是為了經受住這寒冷,還是壓抑害怕,不想讓自己徹底被這些天所遭遇的波折擊敗,逐漸,她的嘴角滲出血來。

夜色就要降臨,她轉著無神的大眼睛瞅瞅山頭,又瞅瞅身邊的爹爹。黑暗的到來,懼怕的心情又將被放大,為了壯膽,她聲音輕又細地念起了藥詩:“荔枝鄉裏玲瓏雪,來助長安一夏涼……情味於人最濃處……夢回猶覺鬢間香。”

這首寫茉莉花的詩,從前她總是記不住最後一句,偶爾念對了,爹爹總是誇上一番,可是現在,爹爹緊緊閉著雙眼,一言不能發,身體逐漸和那積雪一般冰冷。

“嗚嗚嗚……”終於,夕顏心裏壓抑的一切,不願意承認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宣泄出來,她捧著爹爹的臉頰哭了起來,越哭越大聲,直到那兩個身穿蓑衣戴著鬥笠的人尋著哭聲,朝這邊找來。

一雙粗製的長靴出現在眼前,夕顏猛地抬起頭來,她以為是好心的救星來了。

可是當她看到對方是滿臉絡腮胡,一臉粗獷的獵戶時,又害怕得渾身顫抖起來。

“女娃,你們怎麼會在這裏?”獵戶看了看一動不動的爹爹,聲音有些遺憾地問夕顏,而夕顏隻是瞅著他手上的野兔,想到它烤熟後的誘人模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這麼大的雪,這深山裏還有人……”另外一名獵戶踩著積雪走過來,也掃了掃夕顏的爹爹,又看了看瘦弱稚氣的夕顏,“年齡太小了,我們這種三餐不繼的人家,家裏那一窩小崽子都養不活,還怎麼管她,走吧走吧。”

“嗯……”先前來的那人看著夕顏求救的眼神,生了憐憫心,又問了一句,“你們在這山裏待了多少天?”

後來的獵人比較聒噪,接了話茬:“這山裏能待幾天啊,一晚就得成了餓狼的口糧。”

“三天!半年前家鄉發瘟疫,我和娘親跟著爹爹去尋藥救人……從安順準備到……交趾國……半路上遇上了山匪……娘親被那些賊人害死……我和爹爹逃了出來,爹爹說翻過這裏就是青州,我們就有救了……但是在這裏遇上了大雪,就待了三天……”夕顏的聲音小小地傳來,她渾身顫抖,很吃力地說出這些。

“喲,不是啞巴啊……交趾國?”獵戶感歎一聲,可感歎歸感歎,又說,“唉……嗯……孩子太小了太小了,還是算了吧,走吧。”後來的獵戶還是不願意帶她走,一個勁兒地拉著另一個獵戶。

“女娃,我家養不起你,帶你回去,也隻能送去別的地方……那個地方,唉,至少衣食無憂吧。”先前來的獵戶眼中有憐憫,這是他思考良久之後做出的決定,“我看見你啊,就想起了我家那女娃,我也是別人的爹爹呢。”

夕顏沒有說什麼,她忙將那封信函和那瓶架花一起藏在了袖口裏,直直看著獵戶走過來,把她扛在了強壯的肩頭,把她從這片清冷和死亡中帶走,朝著青州府而去。

她的手一開始還死死地抓著爹爹,但最後,還是因為自己年幼力氣過小而被強拉開,她隻能憑空抓著,卻什麼都抓不到了。

於是,她就隻能看著爹爹的身軀消失在視線裏,和白色融為一體……

天色很暗的時候,夕顏和獵戶家五個孩子一起分吃了那隻野兔,他們快吃完的時候,獵戶的老婆從屋裏走出來,她抱著正在發燒的年幼的小兒子,對獵戶說:“你快想想辦法啊,孩子都燒了好幾天了,我的鐵鉉啊……你要是再賺不到銀兩看大夫,我就帶著孩子回鳳陽老家!”

獵戶心疼地看看小兒子,說:“知道啦,知道啦。”他說著,不由得看向正在吃兔頭的夕顏。

吃個半飽,夕顏就和他們一家在屋子漏風最少的角落擠在一起睡下。淩晨的時候她聽到門外有車軲轆的聲音,接著她就被抱上了那輛馬車。

獵戶和一名三十多歲的女人站在馬車外談論價錢。

夕顏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這種帶走人要講價的女人,就是牙婆。至於被牙婆買走後,會去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她卻完全不知,但她信任這救了她的獵戶,相信那一定是一個衣食無憂的地方。

“半、半貫,就半貫。”牙婆牙齒漏風,說話結結巴巴,態度卻很是堅決。

“好!”獵戶咬咬牙,最終答應了,但是在牙婆跳上馬車之前,他忽然說,“這女娃跟隨父母經曆波折,翻山越嶺,又剛失去了雙親,怕是受了驚,別嚇著她了。”

“嗬,我、我無牙婆是什麼人,這女娃現在被我帶走是她的福氣,第二次投胎都沒這麼好的事,好生活擺在眼前,她要是懂點事,就偷著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