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完的街 第六十四章 餘香
贈人玫瑰，手留餘香。
如果一個四十歲的男人還需要別人來饋贈的話，那他真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但我，依然活著。
需要別人的饋贈活著。
老婆已經離我而去，女兒也改口喊別人叫爸爸。
很悲哀不是？
我悲哀不悲哀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千篇一律的悲哀。
一個悲哀的人，按正常邏輯來推理，是需要社會饋贈，或者——資助的！
問題是，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麼很多事情一到我麵前都要不明不白地加上“問題是”這三個字。
問題是，在老婆孩子棄我而去之前我一直在資助別人啊。
千萬別以為我是有多大產業的款，也別以為我是個多麼求上進的官，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薪階層，掙的錢夠用，當然，緊一緊也略有盈餘。
我就選擇了緊一緊過日子，每年資助一個鄉下的貧困學生。
那些學生呢，把我資助的錢也緊了又緊，一個個居然上了大學。
因為大家都緊巴巴地過，所以我一直沒跟那些受我資助的孩子見過麵。
其實，也沒有見麵的必要，難道自己緊一緊褲腰帶省下的錢糧還得人家來叩頭謝恩不成。
這樣我才心裏發緊呢，有違我初衷的事我絕對不幹。
但老婆違了自己的初衷跟我分道揚鑣了，她說過要跟我過一輩子的啊！
到現在我還記得離婚前老婆跟我的一段對話。
當初幹嗎要死要活地嫁我？
因為你是一個好人！
那好人做點好事不對嗎？
好人做好事我不反對，但不能不負責任地做下去！
我做下去正是為了證明我是個負責任的人啊？
你是負責任了，但那是社會的責任，不是家庭的責任！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是個好人了？
是，依然是，而且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好男人！
是好男人你幹嗎還要離開我呢，女人一輩子不就是想找一個好男人嗎？
離開你是因為我想證明自己是個好女人！
怎麼講，這話？
好女人首先得對孩子負責，能死當官的爹，不死叫花子娘！
我沒對孩子負責嗎？
你負責的是別人的孩子！
當時我的胸口悶了一下，看孩子，孩子正一言不發地拿眼瞪我。對我沒給他買玩具沒帶他旅遊一直耿耿於懷的孩子，旗幟鮮明地站在了他媽媽一邊。
做點好事是為了讓老婆孩子也領略一個送人玫瑰手留餘香的高尚境界啊，咋就背道而馳了呢？
我趿了鞋，夾了根煙心事重重地走在大街上，夜市的霓虹燈下，我的身影像一條不知疲倦的狗，忠心不二地跟著主人。
一個一個的女人從我眼前晃過，沒一個人注意到我的落魄。
女人，兩個溫暖了我大半輩子的字眼，就這麼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抱著膀子順著一根柱子蹲下來，以前我喜歡高高在上地俯視人生，是的，任何一個做過好事的人都有過高高在上的感覺，是在魂深處的高高在上。
現在，我得學會在人生底穀往上探望人生了。
探望的結果，是一個小女孩走到了我的跟前。
手裏還捏著一枚硬幣！
叔叔，你餓嗎？
我搖了搖頭，繼續抱著肩膀。
那你一定是冷了！小女孩湊近我身邊蹲下來，一臉愁容地望著我，我的衣服太小了，你穿不上的！
嗬嗬，我被小女孩的神態逗笑了，叔叔是心裏冷，你幫不上的！
小女孩嘟起了嘴巴，拿胖乎乎的小手堵上我的嘴巴說叔叔你吸一口氣！
幹嗎呢？我望著小女孩十分不解地吸了一口氣。
香不？小女孩問。
香！我肯定地回答，小女孩的手掌上溢著奶香。
媽媽說了，是香就能讓人溫暖的！
是香就能讓人溫暖的？我心頭一震，這跟送人玫瑰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受人饋贈或者資助的感覺，真好！
我整了整衣衫，衝小女孩笑笑說，叔叔送人玫瑰去了！
玫瑰，你有嗎？小女孩圍著我轉了一圈，歪著頭好奇地問。
有的，在心中！我把小女孩的手指又一次湊近鼻子，漫天蓋地的奶香一下子彌漫了我。
這樣的饋贈，誰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