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乍暖還寒,一片新綠墜入眼底,盈盈點點,那樣的明朗快活,仿若寧靜蒼白了一整個冬日,就隻是為了此時。而此時,我的心情卻遠沒有這初春的景致這般大好。
躡手躡腳地撩開布簾,錚錚馬蹄聲與滾滾向前的車輪聲衝入耳際,迎麵而來的風吹得身上的衣衫撲拉拉響。心內不禁慌亂起來,方才還自信滿滿,心意已決,然而屈身站在這裏,卻又躊躇而不能前,滿腔滿腹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壯。
揚鞭驅趕馬車的車夫略有察覺,回頭見是我,一臉驚詫地問:“文嫣姑娘,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要做什麼?我要跳車!知道已經不能再繼續猶豫下去,於心底暗自回了一句,便用力咬住牙根,腳下向後一蹬,騰身向路邊躍去。
身下似乎有風打著旋飄著,所有的聲音一瞬間全部消失了,隻有我的身體重重跌在地上發出的一聲悶響。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痛,身子便擦著地麵滾向路邊,周身一陣火辣辣的刺痛。隨著旋轉速度的減慢,許是周身已經近乎麻木,身上的疼痛感也不再那麼強烈。滾著,滾著,終是在那片才長出幾寸高的草地上停了下來。
遠處猶響起車夫的驚呼聲,“不好了,文嫣姑娘跳車了。”
這一聲驚呼,使我久久不敢睜開眼睛。直到一片急促的馬蹄聲夾雜著烈馬的陣陣嘶鳴,一個身影縱身躍下馬車快步跑到我身前,焦切地聲聲喚著“文嫣”這個名字;直到我睜開眼睛再次看到那張雖看上去隻有十三四歲,卻膚色淨白,眉目俊朗,完美得有些不真實的溫潤麵龐,才不得不死下了心。
是的,我依舊身在戰國時期,依舊在這個叫做“夏文嫣”的十三歲少女體內,並沒有因跳車而一舉成功地回到現代社會。這讓我萬分地痛心疾首,而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實在在地做了一件蠢事。
半個月前,我還是個未出校門的大學生,在學校組織的登山活動中,一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濘了腳下的山路,為了躲避不近人情的雨水,人們在泥濘不堪的山路上狼狽地奔跑起來,場麵一片混亂,而我就在這一片慌亂之中,腳底一滑,跌下了山坡。
醒來時,已經是戰國時期燕國太子——燕丹身邊的一名侍女了。
燕丹將我抱上馬車,吩咐侍醫為我查看傷勢,隨後轉過身冷著臉詢問與我同坐一輛馬車的玉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玉兒一麵嚶嚶啜泣,一麵低聲回說:“都怪我不好,太子殿下明明吩咐過,姐姐近來行色異常,要時刻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可我。。。。。。”
不等玉兒說完,我急急扯過燕丹的衣角,高聲說:“不要怪她,是我嫌她總是盯著我,好不自在,才叫她自去閉目養神的。起初她還不肯,我哄她說,我也要休息一會,她才聽話照做。”
燕丹微歎了口氣,淡聲問身邊的侍醫,“她傷勢如何?”
侍醫細細查過我的傷處,俯身回說:“幸而車速不快,文嫣姑娘身上隻是些擦傷,並無大礙,敷些藥膏,過些日子便可痊愈。”
燕丹臉上略顯舒緩之色,回身向外麵的人道:“今日就在這歇腳吧!”說罷,凝神細看了我一眼,便轉身去了。
玉兒取來上好的藥膏,在我身側俯身跪坐下來,一張嬌嫩的小臉上淚跡還未幹透,她哽咽著聲音說:“姐姐忍著些,玉兒要幫你敷藥了。”
我順從地點頭答應。低頭細看,胳膊上,腿上,大大小小的不下十處擦傷。為了不使玉兒由於我自己的胡鬧行為而過多的自責,我咬著牙強忍著不吭一聲。然而,藥膏一經傷處,那略帶著絲涼意卻又瞬間如火灼燒一般的痛楚霎時襲遍全身,直疼得我咬得牙齒咯吱作響,身後的衣衫也如被雨水淋了一般,濕了大片。
終於,傷處都已處理完畢,我長吐了口氣,這“未成功也未成仁”的後果還真是讓人難以消受。玉兒收好剩下的藥膏,神情閃爍地望著我欲言又止。
這個口口聲聲稱我為姐姐的丫頭,年紀照我略小些。據她自己說,她五歲上父母雙亡,年幼的她隻能流落街頭,以討飯為生。那時,我這身體的原主人正陪同太子燕丹於趙都邯鄲為質。一日,在街上撞見玉兒討飯一幕,看著她嬌小的身子卻要衣衫襤褸地跪在地上,受盡冷言冷語,看盡他人臉色。終日過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生活,實在可憐,便將她帶回住處,從此兩人以姐妹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