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淡而過，即使身處這種特殊的地方也不例外。唐果站在小院子裏，望著光禿禿的樹幹呼著氣。眼看就近，下了一場雪後，這種氣氛更加濃厚。
“在這麼冷的地方發什麼呆？”悅耳的聲音帶著責怪，然後一件厚襖從身後裹上，連凍得通紅的小手一起包了進去。樓錦衣替他緊了緊衣服，就推他進了屋。
唐果心裏有些開心。自從兩人解開心結，樓表麵還是不冷不熱的樣子，卻經常會這樣不經意的流露出關心。
“公子，一會兒你真能和我一起出門嗎？”唐果把火盆往樓錦衣那裏湊了湊，自己也靠過去。按規矩，各院都自己過自己的，今天他本來應該和劉嬸一起去集市買辦年貨，樓卻突然提出要和自己一起去，著實讓他有些驚訝。
“不用你操這份心，我總還是有些特權的，出趟兒門還不成問題。”樓錦衣仿佛是想起了什麼，皺著眉頭說。
唐果細瞧他的神色，知道他又想起那什麼蘇將軍，心裏不由一黯。差點忘了，樓的身份。這個地方，豈是可以悠然度日的地方？他們兩人，竟都是身不由己的身份，是這個世道低賤的那一群人。而樓至多不過是成為那個將軍的禁臠……
“說了不用你操心！我……我不喜歡你不笑的樣子，小孩子不該這樣。”樓打斷了唐果的愁思，不自在的用手覆住唐果的眼睛。“不是要去集市嗎？還不去加件衣服好出門！”
唐果的小嘴張了張，最後又抿了起來。也是，現在煩這些也沒用……說起來，他連那個蘇什麼都不如，最起碼現在樓不用接客啊。他振奮了下精神，抓下樓的手，笑眯眯的說：“我們現在就出門吧！”
還沒到除夕之夜，街上已經有小孩子在放鞭炮了，此起彼伏的，十分熱鬧。
“要抓緊時間啊，不然到下午攤子就會收起來了。”唐果去年也出來買辦的，所以也很清楚了。樓錦衣倒是第一次聽說，紗巾下不由新鮮的挑挑眉。“是因為要趕回去過年？”
“聰明！”唐果向樓錦衣翹起拇指，嘻嘻笑道。樓錦衣有些出神。小的時候，遠在邊關的哥哥們就會趕回來一起過年，豈不是一樣的道理？
挑挑揀揀買了經霜的矮腳小青菜，粗糙的豬板油，稱了芝麻，糯米粉和幹的香菇筍衣等幹貨，切了不少豬肉，兩條鯽魚，四條青魚，老鴨，香料……還有最重要的鞭炮，門聯。等到回去時，不僅是唐果，連樓錦衣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紗巾都擋不住。
“糯米粉買回來還要碾一碾的，芝麻也要碾碎一點，這樣包湯圓才口感好。”劉嬸一邊嘮叨一邊碾著。一旁站著唐果和樓錦衣，兩人邊聽著邊點頭，實在是太新鮮了。唐果在現代接觸不到這麼傳統的節日，而樓錦衣從前也沒有心情來關注這些。
劉嬸讓唐果拿過千張結，又從籃子裏掏出一包紗布包緊的香料。灶頭上燒著熱水，她先將砧板上的五花肉剁成小塊，扔進滾水過水，再撩起倒水，鍋裏擦幹倒入油，熱了後方才下肉翻炒，加調料，倒水，蓋上鍋蓋仍由其慢慢地燜著，隻需在半途中翻動一下放千張結，最後炒一下糖色就行了。
這個鍋子燜著，另一個鍋子也得起了，烤麩、黑木耳、冬菇、花生米，以及唐果剛洗好的黃花菜，過年大菜四喜烤麩隨時預備下鍋。屋子裏彌漫著紅燒肉的香氣，滲入心脾。
劉嬸用兩個砂鍋盛上紅燒肉和四喜烤麩，擱在小爐上慢慢溫著，自己再做一道八寶魚。邊上唐果小心地用鐵勺做蛋餃，豬油擦一層，一勺蛋液下去，形成一張蛋皮，趁著半熟的狀態放上調好的肉餡，對齊了合上皮，金黃的蛋餃是勾起食欲的大殺器。
另一個鍋裏燉著筍衣老鴨湯，上好的筍衣是難得的貨，燉肉食再香不過。
最後一道菜，什錦大雜燴完成，三人將菜搬到堂屋的八仙桌上，一張八仙桌，滿當當的皆是菜，紅釉燒邊的大海碗裏，肉皮、蛋餃、魚丸、豬肚、熏魚等等各色，彙成一鍋，看著就很誘人。
熏魚是用青魚，切作厚片，舍得用油炸，再趁熱浸在早已調好的五香醬料裏，讓味道完全扣進去，做涼菜、砂鍋雜燴皆是不錯的。
“樓，是不是很有過年的氣氛？”唐果看著劉嬸捧著給她留的那一份走遠才問道。眉梢眼角無一不透著喜氣。
“的確是從未感受過。”樓錦衣因為唐果不經意的稱呼而高興，也就隨他的意應道。其實倒不會被感染，隻是看著自己的小侍童這般高興，心裏也不由鬆快幾分。
“既然是過年，就準你喝杯酒。”樓錦衣拿起一旁的青瓷酒瓶斟滿一小杯，遞給唐果。
小孩撇撇嘴，還是高興的接過，一口飲下。嗯……淡淡的梅子酒，不辣又回味無窮……樓錦衣看著他小臉通紅，還眯著眼咂嘴，嘴角忍不住彎了彎。
窗外又開始飄雪，不知哪院的鞭炮聲響起，往年十分厭惡的聲音……幾年竟有幾分特殊的韻味。是因為這個孩子在他身邊的緣故吧？樓錦衣靜靜的看著正在傻笑的唐果，姿態優雅的仰頭飲下一杯酒。美好的容顏有些酒暈，帶著不自知的……陶醉。
此年，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