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岩緊趕慢趕地跑進屋子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黑暗中的商九娘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兒活人的氣息,他看了一眼,莫名地覺得不寒而栗。
桑落視若無睹,很是自然地走過去,將蠟燭點了,抱怨道:“秋露那個小蹄子呢?我才走了一會兒,她就躲懶去了?怎麼能留著老太太一個人在屋子裏呢!”
商九娘漠然說道:“她傷著手了,我就讓她回自家養傷。”
桑落撇嘴,“這麼嬌氣,還學人來給人當丫鬟……”
商九娘無心聽她碎嘴,看向了周岩,“桑落同你說過了嗎?”
周岩緊張地點頭,“是,桑落姑娘已經都同我說了,我覺著也是趕緊下葬得好。少爺不過是一時受不了少奶奶離去,我們這般縱著他,反倒是讓他不好重新打起精神……”
商九娘看了周岩一眼。那張臉是她從小見到大的,她逐漸長開,變得如花似玉,周岩跟著進入了壯年,成熟穩重,等到她開始衰老,周岩早已滿臉風霜,臉上的褶子藏都藏不住了。不過那會兒她早就坐穩了商家當家人的位置,周岩在商家養尊處優,且懂得保養,身子骨倒是仍然利落,能繼續當差。現在,這張熟悉的臉、熟悉的身姿和熟悉的聲音都忽然讓她覺得陌生了起來。
周岩留心到商九娘麵色變化,不由止住了話語。
桑落卻是看不懂商九娘的臉色和此時氣氛似的,接口說道:“大管事說得在理,老太太,您看,我們現在就把棺材給埋了吧?”
商九娘驀地發出一聲輕笑,“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那就埋了吧。”
周岩趕緊應聲,“那小的這就去準備。”說完,他就退了出去,背脊佝僂著,彎得不成樣子。
商九娘目送他離開後,起身對桑落說道:“我累了,這就歇息了。棺材的事情,你盯著就好。”
桑落眉飛色舞地答應:“老太太放心,準保安排得妥妥的!”她眼珠一轉,拉長了音調,“隻是,這棺材要落葬了,少爺的婚事……”
商九娘腳步一頓,回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周岩都那麼說了,我還有什麼不答應的?等柳軒回來了,我就同他說。”
桑落的眉眼徹底飛揚了起來,被燭光一照,更顯得形粗色黑。
商九娘盯著她的麵龐看了一會兒,直把桑落看得心頭發毛,才問道:“你不是處子了吧?”
桑落大驚失色,強忍下心中的震驚,勉強笑道:“老太太這說的是什麼話……”
“你也該聽說過我家的事情,我父親的繼室是青樓女子,會一些奇巧淫技,其中就有一項觀麵術,看女子五官就能知道她是否還是處子之身。”商九娘淡然說道,略一挑高右邊的眉毛,整個人鋒芒畢露,不像往常那般和善,“我看你眉眼就知道,你並非處子之身,觀你身形,能推測出你多半是江湖女子,腿上功夫似是不錯。”
桑落已是鎮定了下來,問道:“酒娘子這會兒同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要反悔了?”
商九娘一笑,“自然不是,我早已看出這些,卻一直沒說,方才也答應了你,就不會出爾反爾。何況,我覺得你這樣的身子骨倒是不錯,至少比萬氏來得康健,想必也能好好生下一個健康的哥兒。”商九娘露出期待的表情來。
桑落嬉笑了起來,“我就知道酒娘子是位奇女子,不同於那些懦弱無知的婦孺!”
商九娘笑了笑,“明日一早,你就將商家的人都叫來吧。軒兒的婚事、酒鋪的事情一塊兒解決了。”
桑落連連點頭,欣喜地改口叫道:“母親大人,您就放心吧!”
商九娘轉身進了屋,聲音低不可聞,“等過了明天,我就可以徹底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