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村坐落在山穀的西側,住宅大多依山而建,前麵的少許平地上種著些高矮不一的莊稼,小河淙淙的流過山腳轉向遠方。
傍晚十分,高大魁梧的曹清泉飛快的騎著二八加重的永久牌自行車,回到自家小院。把自行車用力支在院子裏,悶聲悶氣的走進東屋,摘下頭上的警帽“啪”的摔在了炕上,正要隱沒在西山後的夕陽餘輝從玻璃窗欞下投射進來,照在警徽上熠熠生輝。
盤腿坐在炕上納鞋底的妻子李秀英被嚇了一跳,把手裏的針在頭上劃了兩下,立目瞪了曹清泉一眼,問道:“你抽什麼瘋,誰招你惹你了啊?這麼大的脾氣,回家耍算什麼爺們。”
沒有理睬妻子的問話,曹清泉從褲兜裏摸出一包春耕牌的香煙,點燃一支,咬在牙縫裏,一邊解開上衣的扣子,想把後背濕津津的半袖警裝脫下來。
門外腳步聲響,門簾忽的被挑開,一個*歲的女孩兒探進頭來,聲音怯怯的說:“媽,我要買個大報本……給……給我一毛錢。”
“沒錢!”李秀英臉也不甩,硬邦邦地說。
“我沒本子寫作業了……”女孩兒耷拉著腦袋,頭發亂亂的,下巴緊緊的貼著胸脯。
曹清泉指了指窗外,說:“你自己去雞窩裏看看有雞蛋沒,一個雞蛋正好換一個本子。”
“雞蛋還要給我的文斌補身子呢,不許動。”
“夠了,你給我好好待著,哪那麼多臭事兒。”唐清江氣呼呼的喝道。
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然後狠狠的吐出來,像是要把一肚子的悶氣,都吐出來一般。
半晌曹清泉才對李秀英發牢騷地說:“真他媽的,我們局的張副局長被調到廳裏,上頭居然有意要提拔李慶武那狗日的接班。你說說,就他那吊樣兒,哪樣比我強,嗯?論業務我比他精;論身手就憑我曹家的家傳功夫,他李慶武算根毛;論職務我是正所長,他才是副所長;論資格我五年軍齡,七年警齡,他才當了幾年警察。憑什麼我就是那個倒黴蛋,應該呆在這個山溝裏守著,他卻要高升去當局長,真是他媽的沒天理了。”
李秀英沒有看他,繼續一針一針的納著布鞋底。撇了撇嘴,說道:“哼,也就你笨得跟驢似的,你以為還和前幾年一樣啊,提拔誰是憑能力,看本事呀。你也不看看,都什麼年代了。是,你說的都對,他李慶武哪樣都不如你,那又怎麼樣?人家得小姨子是武局長的二兒媳婦,這常言說的好‘朝裏有人好做官’,有好事當然給自己人,和你不沾親帶故的,還能便宜你不成?”
“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當年在部隊上,哪個人想得到提拔,不是用鮮血,用性命巴結來的……”
“行了,行了,懶得理你。”李秀英打斷了曹清泉的話:“不要再倒騰你以前那些老賬本好不好。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你真傻了是不是?少提你當初如何,還是那句老話:‘朝裏有人好做官’,不要老是數著你身上的傷疤說故事,好像有誰愛聽似的,沒瞧廣播裏都不再說了?春節聯歡晚會上也不再給老山前線的英雄們拜年了,你們早已經被人遺忘,成了古董啦。”
“你……你胡說。”氣得曹清泉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好,好,好,我胡說,反正你自己明白,懶得理你。”
曹清泉在椅子上坐下來,悶著頭吸煙,兀自憤憤不平的想心事。
“要不,咱們也找找人?這樣的好機會可不是說有就有的,聽說他二舅做木材生意的時候認識廳裏的一些領導呢。”李秀英想起什麼的放下手裏的活計,試探著問道。
曹清泉悶聲說道:“哪裏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不也說了:我和那些領導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人家憑什麼給我說話?你想的就是天真。”
“那我們可以送禮啊,現在不是流行這一套嗎?”
“你以為什麼人都吃這一套啊,少整那些沒有用的東西,烏七八糟的。”
“就你假清高,活該憋在山溝裏,我就不信還有不吃屎的狗,不偷腥的貓。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我怎麼這麼倒黴啊,當初瞎了眼了,怎麼就看上你這個窩囊廢,還跟你到這裏來受罪。你要是不聽我的,我就和你離婚,我不和你過了。”說著,居然撒潑般哭起來。
“少扯那些沒有用的,送禮,送禮,我們拿什麼送?送的少了人家看不上眼,送的多我們家送的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