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一千個理由要我哭泣,那麼我也要找出第一千零一個理由微笑。
陸人曦病了,他倚著窗台的舊式木欞懶懶地把頭倚在臂彎裏。
近旁的八仙桌上堆放著紅紅綠綠的藥片,陸人明站在一旁,無奈地看著像小孩子一樣耍脾氣不吃藥的陸人曦。
連續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秋末的天氣涼得很快,但陸人曦卻隻穿著單薄的衣裳,衣裳的領口處繡著色彩繽紛的牡丹花。
陸人曦的唇就如牡丹花般紅豔,可臉色卻比一張紙還要白。
陸人明緊鎖的眉頭如陰沉的雲,他呆了半晌,陸人曦仿佛已經伏在窗欞上睡著了。
陸人明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慢慢地把一張錦繡絨被輕輕地披在陸人曦的身上,緩緩地走了出去。
光線由明亮轉為陰暗。
陸人明剛剛走,像是已經熟睡的陸人曦卻把頭從臂彎裏抬出來,眼睛晶瑩,哪裏像是睡著剛醒的人。
陸人曦晶晶亮的眼睛一閃一閃地盯著窗外的茉莉花,似乎一點也不知道疲倦。
時間到了這裏就像是被凝固了一樣,或者說,陸人曦似乎被時間凝固了。
門外,似乎傳來了細細的腳步聲。
這聲音就像是陸人曦所愛的那一位少女的腳步聲。
陸人曦媚而長的桃花眼竟閃過一絲驚慌,他想回到窗台旁的太師椅上,把頭枕入臂彎中,依舊假裝睡著了。
睡著了的人最幸福,不用去麵對殘酷的現實。
但已經來不及了。
白露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中藥走了進來。
陸人曦索性裝作看不見。
白露狡黠地笑,走到陸人曦旁邊,把中藥放在窗沿上,以手作扇,拂去藥碗上的嫋嫋升起的白煙。一陣中藥特有的味道立刻在空中彌漫,陸人曦不能不呼吸,於是他也不能假裝看不見,隻得麵無表情地說:“我不吃藥。”
“為什麼?”
陸人曦背過身,像一個賭氣的小孩子,說:“藥太苦。”
白露笑了,她走到陸人曦麵前,鄭重地說:“我敢保證這藥一定不苦。”
陸人曦飛速地瞄了一下濃黑的藥湯,厭惡地說:“中藥湯哪有不苦的?”
他又深呼吸,一股黃連的苦味穿鼻而過,陸人曦連退了好幾步,嫌惡地揮手,說:“快,快,快端走!”這中藥湯可比洪水猛獸更厲害?
白露哭笑不得,正想說話,卻聽見門畔傳來了規律的三下敲門聲。
門當然沒鎖,白崇川就站在門處,臉色雖淡淡的,但眼角卻掩不住一股笑意,似乎忍俊不禁了。
“哥哥。”白露脫口而出。
白崇川略略點頭,隻對著陸人曦說:“路過,順便來看你好了沒有。”
“就好了。”陸人曦悶悶地說。
白崇川頷首,轉身,在提步欲走時,忽然淡淡地說:“這一碗中藥湯她熬了兩個時辰,一定不苦了。”白崇川漸行漸遠,終於順著走廊一直走到了盡頭,再拐一個彎,便看不見人影了。
白露想要追上去,但最終隻像一隻挫敗的小海豚一般跌坐在太師椅上。
陸人曦一咬牙,端起窗沿上的藥碗,嘩啦啦地往嘴裏倒。
作為茶道世家的陸人家族,每一代都會有人能夠繼承上一代的嗅香鼻,到了現今這一代,陸人曦與陸人明都天生能用鼻子嗅香,分辨四百多種不同花茶的味道,能以茶香辨別出不同品種不同季節的茶品質優劣。
而陸人曦不僅鼻子可以嗅香,而且味蕾對於香氣也是特別的敏感。
他用舌尖去品嚐的每一種味道,可以無限量地在味覺神經中傳遞。
用一種比較簡單的說法,同一種滋味別人若隻嚐到針豆般小的苦,到了他的舌尖這裏便是嚐出了滄海般大的苦。
所以,陸人曦就討厭苦的東西,這當然包括了一切的藥了,不管是西藥還是中藥。
現在,這一碗藥湯都倒入了陸人曦的口中。
他的味蕾已經嚐到了——五台菊花清淡的香,鬆柏子微涼的澀,蜜炒薑的酸甜,以及濃重的黃連苦。
他感覺到胸口一陣翻江倒海的反胃,不禁苦笑,這以後的好幾天,他所品嚐的每一樣東西都一定全渡上這一種複雜的苦藥味了。
可是,他還發現了一件事,藥湯的混合苦澀其實是味蕾所能忍受的,但是白露望著門外白崇川的那種眼神所釀成的苦痛卻是令人不堪重負的!
陸人曦的病終於好了起來。
他一連喝了三碗白露熬的中草藥湯。
所以現在的他,可以在千裏香廣場上放風箏了。
風箏是巨型百足蜈蚣,大概二十米長,一米寬,顏色斑斕,色調鮮明,擺在地上時已經壯觀異常,吸引了許多人駐足。
坤哥驕傲地站在旁邊,向圍觀的人介紹著:“我爺爺以前是著名的風箏製作師傅哦,這隻百足蜈蚣是他的代表作哦!因為爺爺覺得我最有當風箏製作師傅的潛質,所以就傳給我了!你們瞧瞧,做這蜈蚣身子是宮廷裏才有的上等宮紗,薄如蟬翼,在空中飛得又高又穩,這塗色工藝也不簡單,全部都是手工的,了不起吧!”
圍觀中有人故意逗坤哥,“這隻百足蜈蚣是公的還是母的?”
坤哥像孔雀開屏一般更加得意了,高聲說:“蜈蚣是雌雄共體啊,哈哈,你別欺負我小不知道!”
圍觀的人群爆出了一陣善意的笑聲。
陸人曦笑眯眯地看著坤哥。
不遠處,陸人明坐在廣場的白兔石凳上,白崇川就坐在了旁邊,仰起了臉,雙手交叉,半倚在白兔耳朵上,仰頭望著黃昏的天空。
皇甫爍微笑如遠處的雪山清遠而甜蜜。
這三個光芒耀眼的男生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了朋友?
隻有懂得朋友的人,才知道做朋友是一件多麼可愛而有趣的事情。
陸人曦在放風箏了。
坤哥在一旁煞有其事地做“指導顧問”。他皺眉,微微搖頭,臉上的表情嚴肅得像個老學究,還不時晃動腦袋說:“這個陸人曦,看上去風流倜儻,其實也就是一個草包王子。”
白露忍俊不禁說:“坤哥,你太像一個真正的風箏專家了。”
坤哥得意地露出兩顆虎牙說:“白姐姐,原來我不是太喜歡你,可現在我真的喜歡你了。”
王蓉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無法忍受坤哥的自鳴得意了,她半開玩笑地擰住了坤哥又白又胖的臉蛋,大聲地說:“小鬼!你知道‘襥’字怎麼寫嗎?哈,真是不要臉!”
“呸呸,你才不要臉呢!”坤哥又跺腳又蹦跳,像一隻小狐狸一般狡猾地轉動著黑眼珠,聲量響得像個手榴彈,“不知道是哪一個花癡夜晚總跑到院子裏的茉莉花叢發呆!”
緣緣齋有一個小花園,種著許多平常人家的花草,像月季,牡丹,睡蓮,山茶……
而茉莉花叢正對著陸人曦房間的窗戶。
王蓉又急又怒,俏臉飛紅。
坤哥乘機跑開,往著千裏香廣場的西南方向跑去。
王蓉毫不猶豫,拔腿就追。
陸人曦還是沒有辦法把百足蜈蚣放飛到天上,他的額頭上隱約有細密的汗珠,有些賭氣地拖著百足蜈蚣,看上去又狼狽又生氣。
白露走了過去,眼睛晶晶亮,像是晚霞落入了她的黑眸之中,她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別惱了,反正蜈蚣不是在天上飛的,而是在地上爬的。”
陸人曦回過頭,怔了一下,才拊掌大笑,索性把百足蜈蚣扔在地上。
從前有人形容微笑是一朵正在盛開的花。
陸人曦的笑就是一枝清香的百合花。
是一支爛漫的鳶尾。
也是那一簇豔麗的扶桑花。
陸人曦的笑無疑是非常的有感染力的。
白崇川也被陸人曦的笑所吸引,但當他的眼神掃到了陸人曦的手時,他的心情無緣由地變得低落了起來。
陸人曦的手親昵地放在白露的手腕上。
遠遠望去,他和白露就像是一對手拖著手嬉鬧的情侶。
在一旁的陸人明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皇甫爍對他講話,重複了幾遍,陸人明才似乎從夢境中拔出思緒。
“明,你怎麼啦?”皇甫爍淡淡地問。
陸人明勉強地笑了一笑,說:“沒什麼。”
白崇川已經收回了飄遠的眼神,看著陸人明。
陸人明也看著他。
陸人明細長的眼睛似乎在訴說著一個秘密。當一個人有了心事,他的眼神就會變得複雜。陸人明遲疑了半刻,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從衣袖裏拿出一張照片。
紅頂小樓。爬滿藤蔓的牆壁。鬱綠的花卉。
這是時約高中的藝體樓與梧桐林間的空地,皇甫爍一眼就認出來了。
而照片中那一個美少年皇甫爍當然也認出來了。
可白崇川卻不看照片中的美少年,隻是愣愣地瞪著照片中的少女,許久,沒有說一句話。
——誰都看得出照片中的少年和少女之間流淌著的甜蜜而曖昧的情緒。
“這張照片……”皇甫爍奇怪地問。
陸人明歎了一口氣,低聲說:“白露雖然希望白崇川能記起過去的事,但她卻不願白崇川記得他們曾經相戀過,所以這張照片被藏了起來,白崇川從來沒有看見過。”
“嗯?”
“你一定想問我從哪裏尋來這張照片。”陸人明苦笑著說,“這是曦要我拿給白崇川的。”
皇甫爍諒解地點頭,若有所思地說:“或許曦是對的。”
——為什麼陸人曦要把白露藏起來的照片拿給白崇川呢?
——不可否認,這張照片不僅拍出了人物神韻,還拍出了意境,拍出了感情,這也許能觸動白崇川記憶中那一根最柔軟最細膩的弦。
——這是不是就是曦期盼看到的?
白崇川佇立在千裏香廣場之上。
風。好大的風。
吹亂了綿長的頭發,吹亂了華麗的衣裳。
也吹亂了人心。
在抵達千燈鎮的高速公路上。
一輛銀白色的保時捷比風跑得更快。
一般的保時捷跑車,一踩油門,可在三分鍾內提速到一百五十公裏。
開著銀白色跑車的竟然是麵色蒼白的張素蓮。
副駕駛座位上坐著的是白林翔。
車開得就像是在玩命。白林翔卻仍一派悠閑,他斜靠著紅色兔頭墊,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微笑,仿佛此刻他正在幽林中的湖泊垂釣,仿佛他正在夏威夷曬日光浴。
張素蓮的嘴唇映出不健康的燥紅,她從後視鏡中看到了白林翔,心底竟生出一種魔鬼的欲望:將方向盤一歪,往著高速公路右側的欄杆衝下去。
她終於忍住,但卻控製不住憤怒,“川兒的事為什麼瞞著我?”
性能良好的車窗隔住了狂風,白林翔的聲音又平穩又冷淡:“不想讓你擔心。”
若是情意綿綿的戀人這麼說,就是最好的答案了,隻可惜,白林翔也說得太沒有誠意了,即使有,張素蓮也會聽成是嘲諷。她的身子氣得顫抖起來,冷笑著大聲說:“說什麼不讓我擔心。你眼裏到底有沒有我這一個妻子!不管你心裏怎麼想,川兒還是我的兒子,難道我的兒子失蹤了失憶了還不是一個母親的大事嗎?白林翔,你好狠的心啊!”
白林翔卻突然也冷笑了一下,說:“你可盡過做母親的責任?”
“白林翔!”張素蓮一口氣提不上來,隻覺得胸腔一股甜腥血液直衝喉嚨,“林玉薇又不是我逼死的,你為什麼如此恨我!”
“是與不是,你心裏知道。”白林翔沉聲說。
千燈鎮的入口已經在前方。
銀白色的跑車仿佛一輛沒有人操製方向盤的車,瘋了一般地躥了進去。
映在天邊的晚霞璀璨奪目。
千裏香廣場既安謐又詭異。
風還在瘋狂地吹。
張素蓮第一眼就看見了白露,然後才看見了白崇川。
白崇川似乎瘦了,憔悴了。
是不是睡得不好?是不是不適應這裏的水土?難道他真的連母親也忘記了嗎?
張素蓮一刻也等不下去,她衝到白崇川的眼前,張開雙手,抱住了白崇川,說:“川兒,我是媽媽,我是媽媽。”
白崇川一急,想要推開。
但柔弱的張素蓮此刻卻是一個母親。當一個母親全心全意地抱住孩子時,那種力量是何等的巨大。
“川兒,我是媽媽,我是媽媽啊!”
撕心裂肺的呼喚。惶急而恐慌的擁抱。
麵對著張素蓮泣不成聲的呼吸,白崇川的視線漸漸地模糊,記憶卻越來越清晰。
母親——那一個如隔夜的白薑花那般憔悴而絕望的媽媽——永遠在哭泣的哀怨的眼睛——不斷地爭吵摔東西——
父親——寵愛他的爸爸——常年不在家——堅毅的成熟的男人——望著媽媽的眼神充滿了掩飾的冷淡。
如此痛苦的回憶!
白崇川抱住了自己的頭,忽然往著千裏香廣場西北方向的鳳凰江跑去。
白林翔最先反應過來,往著這個方向跟去了。
張素蓮又驚又急,長長的裙子絆住了腳踝,當她終於追到的時候,卻見在鳳凰江畔水及膝蓋的地方,她的川兒像一隻受傷的小獸被白林翔緊緊地擁在懷裏。
——你可盡過做母親的責任?
白林翔冷笑著說的話縈繞在耳畔,她幾乎就要倒在這青草地上,大聲地痛哭一場了。就在這時候,張素蓮的眼角突然看到一張掉落在地上的照片。
崇川王子終於恢複了記憶。
這個消息很快地傳遍了時約高中。
燈火輝煌的白宅。
歐式建築風格的樓前是一片姹紫嫣紅,生機勃勃的花園。
從鏤花大鐵門往內望,就可以窺見這美麗的景色。
但此刻,鏤花大鐵門的一旁正跪著兩個人。
年老的一個是白宅的劉管家。年輕的一個是時約高一(A)班的小馬。
在昏暗的白玉蘭花燈下,隱約可見,這一對父子都赤裸著上身,光滑的後背上緊緊地綁著荊刺。
又長又硬的荊刺紮入了肌膚中,滲出的血珠像毛毛蟲一般蜿蜒地爬滿了脊梁。
這是在負荊請罪嗎?
年老的一個頭垂得很低,他已經跪了一天了,沒有吃一粒米喝一口水,膝蓋麻痹不知感覺。
年輕的小馬頭也垂得很低,他的嘴唇咬出了一圈深深的紅印,眼睛裏閃爍著可怕的光,他赤裸的後背被荊刺抽出累累的傷痕,可是他已經忘記了痛。
如果隻是他一個人跪著祈求原諒,他不會這樣的恨。
但讓年邁的父親失去自尊,像狗一樣地跪求,卻讓他的心燃起了更猛烈的仇恨之火。
“爸爸,我們回去吧。”小馬低聲說。
劉管事望著兒子倔強的臉龐,他不禁歎了一口氣說:“老爺雖然寬宏大量,沒有降罪於我們,隻將我遣出白家,但我害怕的不是失去工作,是怕你以後在社會上寸步難行啊。”
“白氏是昔日名震黑道的白光虎堂,今日雖改良,但隱藏的勢力卻不容小覷,即使白氏現在並不追究這件事,但我們在這個城市也待不了了,在這個城市中,不論到哪裏,都會有白家的人,你以後做任何一件事,都會被暗中做手腳,這樣子你的未來就算全毀了。”
“既然要贖罪,那我們的姿勢就要低到塵埃裏去。如果老爺狠狠地懲罰了你,那麼他心頭的怨怒就會消失,可現在連一句責怪的話也沒有,那麼他心底的怨恨就會積聚。”
“孩子,爸爸不怪你。但你要記住,以卵擊石,碎的是卵啊。”
“如果你是槍,那麼再硬的巨石,你輕輕鬆鬆就可以擊碎它。”
老人又歎了一口氣,在夜色中如一隻狗。
小馬臉上的怨恨忽而斂去,幾乎是將身體趴伏在肮髒的地麵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已經是深夜了。
一個幽靈一般的人影走到了大門前,蒼白的臉色在幽暗的白玉蘭花燈下像是鍍上了一層死灰黃,人影輕輕地說:“抬起頭來。”
“夫人,”劉管家恭敬地說。
“我有事情想問小馬。”夫人張素蓮輕輕地點頭,望著小馬,“川兒在學校有了女朋友,這是真的嗎?”
小馬不敢抬頭,聲音卻又激動又憤怒:“夫人,這是真的。白露那個小狐狸精不知使了什麼媚術,迷惑了少爺。”他又爬前了幾步,頭低得幾乎要吻上張素蓮的腳尖,說,“少爺與皇甫爍的決戰輸贏賭的就是白露歸誰所有!所以我才會設下陷阱,想助少爺一臂之力,哪裏知道……”
小馬的眼淚嗒啦嗒啦地掉在了張素蓮的鞋尖上。
張素蓮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眉眼之間皆是氣怒,良久,才輕輕地說:“別總在這裏跪著了。你們去吧。”
張素蓮不知道是何時走的。
小馬嘴角扯出一抹殘忍又歹毒的笑意。
老人仔細地端詳著自己的兒子,他那厲盡滄桑的眼睛裏浮現出龐大的沉痛。
這個兒子就像是一個陌生人一樣。
淒風。冷雨。
張素蓮坐在窗台旁,斜雨冰冷,撲打在衣裳上,不一會兒,整條手臂便麻痛得像被無數小螞蟻噬咬一般。
但她卻動也不動。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竟然從來都不屬於她。
這種徹骨的痛,沒有親身經曆過的人又怎麼能夠了解呢?
崇川難道不知道白露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不,那一天她對白林翔說的時候其實已經知道崇川就躲在門外偷聽,她也把這個秘密親口告訴了白露,但崇川和白露又為什麼要不顧一切地承認這種亂倫之愛呢?
——隻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他們彼此已經愛到了危險的程度,可以不顧世俗可以生死相許的程度。
想到了這裏,張素蓮的心就像是被惡魔帶入十八層地獄一般,又黑又冷。
雨絲一大片一大片地打入窗台。
張素蓮癲狂地笑了起來,散亂的頭發披住了眼睛,她低聲地說:“林玉薇,你死了卻還不讓我好好地活著。既然我活得不夠好,那你的女兒也別想得到快樂。”
陰雨天氣總讓人非常的不舒服。這是白宅一個平常的清晨。
正在穿過三樓走廊的白露無端地打了幾個寒顫,她摘下了黑框眼鏡,一雙眼睛就像葡萄一般又圓又黑。
從沒有一個女孩的眼睛如她這般活潑靈動。
風雨雖然帶著秋末的寒意,可她的心卻像燒著紅泥小火爐般溫暖。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走到了白崇川的房門前。
房間裏空蕩蕩的。
這麼晚哥哥會到哪裏去呢?白崇川咬著嘴唇,入神地想著。
繞了一個小圈,她的房間就在崇川臥室的斜對麵。
當她推開房門時,突然聞到了一股香甜的桃花味道。
白崇川坐在貴妃榻上,旁邊掌著一盞琉璃燈,溫柔地望著她。
白露像一隻翅膀潔白的小鳥一般撲入了白崇川的懷抱中,又像一隻毛發密長的小狗在白崇川的胸膛上蹭了蹭,還像一隻可愛的小貓咪撒起嬌:“哥哥,我找了你很久呢。”
白崇川笑,還來不及說話。
一把沙啞的媚惑男聲冷冷地說:“臭丫頭,也不看看這裏還有人呢。”
白露抬起頭,卻見貴妃榻的另一端坐著一個白衣少年,那不是陸人曦是誰?
“曦,我沒見到你。”
陸人曦麵無表情,嘲諷著說:“可以諒解的,戀愛中的家夥眼睛裏總是沒有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