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時一杯酒 第五章 即時一杯酒
華麗的宴客廳裏，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在一個頗不惹眼的角落裏，酒氣衝天的張翰斜倚在後牆上，袒胸露背，亂蓬蓬的頭發遮了半邊臉，他冷眼看著麵前晃動的人影，旁若無人地盡興暢飲。在這偌大的廳堂裏，也隻有他如此不拘言行、放浪形骸。要知道，今天齊王司馬冏和成都王司馬穎全都在場，群臣哪個也不敢過於造次，更不敢酗酒失態。
他的同鄉好友陸機已經多次給他使眼色了，但他視而不見，陸機便隻有幹著急。
忽然，張翰的神情猛然一振，侍者端上來的一道菜肴將他的目光牢牢拴住了：沒錯，這道菜名叫膾鱸魚，本來是他家鄉吳郡的美味，沒想到在這中原地區也有。張翰久久地盯著膾鱸魚，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在這秋風蕭瑟的時節，正是鱸魚最肥的時候。是啊，他離開家鄉太久了，田園的蓴菜，吳江的鱸魚，家鄉的一草一木全都浮現到他的眼前，還有他那多病的老母親，也好久沒來消息了……唉，自己離家數年，來這幾千裏之外的地方，又是為了什麼呢？
不知何時，喧鬧的大廳忽然一下子肅靜下來，張翰舉目一看，隻見齊王司馬冏站了起來，舉著酒杯大聲笑道：今天與諸君痛飲，餐鱸魚，飲美酒，焉能無詩？為助酒興，誰能當場賦詩，本王重重有賞。”
大廳裏一時間鴉雀無聲，文武群臣麵麵相覷。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以箸敲擊著桌子，高聲唱起來，聲音悠揚而洪亮：“秋風起兮木葉飛，吳江水兮鱸正肥。三千裏兮家未歸，恨難禁兮仰天悲……”
群臣們一時傻了，這首詩，姑且不論文采如何，在內容上分明有渙散軍心的嫌疑，是誰如此大膽呢？
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聚到一個人身上，他，就是身為大司馬東曹掾、人稱“江左步兵”的張翰。
司馬冏當即麵有慍色。
這時司馬穎身邊的陸機連忙一步跨出來，撲通”跪倒在地：大王，張翰喝醉了，請容臣把他攙扶下去，別擾了大家的雅興。”
司馬冏不耐煩地揮揮手，陸機連忙扶了張翰，跌跌撞撞地退了下去……張翰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上午了，剛起床不久，就有人稟報：“陸機大人來了！”
連忙請進來，寒暄幾句，張翰笑著說：“你認為我真喝醉了嗎？”
“不，你一點都沒醉！”陸機搖搖頭，說，“你騙得了大王，但你騙不了我。”
言罷，兩人會心地哈哈大笑。
“昨日你如此放肆，終究不好！”陸機善意地說。
張翰哈哈一笑：“你以為我那麼看重這些浮名嗎？人生百年，貴在開心快意，何必為名利所累呢？”
陸機正色道：“這也是今天來找你的原因，我看出你已萌生退意，所以才來勸你三思而後行。想當初，你與我的門徒賀循萍水相逢，連家裏人也不通知一聲，就急匆匆出來求取功名，還不是為了光宗耀祖？現在大王也非常賞識你，你現在卻隱退，豈不是半途而廢，辜負了這多年的打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