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照常升起09(1 / 1)

太陽照常升起 第九章 彩虹

男人冒著小雨進了屋,往床上一撲就睡著了。

慣力挺大,雙人床抗議似的響了好幾聲。床是他們兩口子從舊貨市場淘來的,便宜,才二十元錢。房東不管床,就這房子,愛住不住,明兒個來收下月房租了。

兒子嘟了嘴跟母親回來了,老師動員學生報興趣班,母親沒給報。

一進屋,兒子就嚷起來,你看哪,老爸的鞋。他老爸睡覺不文明,躺大床上,一隻腳卻擱在小床上,沒脫鞋。

女人不惱,卻笑了。她瞧見了男人手裏的營生,彎腰,把男人攥的三張十元的人民幣弄下來。再解決了兒子提出的問題。一切都輕柔,她知道丈夫累了,怕整醒他。可兒子似乎不太體諒人,又抱怨上了,這回是嫌他爸呼嚕太響,影響他做作業了。

拿板凳,到門口做去。母親把兒子趕外邊去了。

兒子在家不好好上學,他爺前不久才把他送來,兒子來了後心情一直不太好。原因挺多,首先,對他老爸的誠信有懷疑。那晚,房子一直漏雨,兒子說,老爸,你怎麼說你住在高樓大廈裏……父親有力地擺手,說,兒嗬,你現在小,大了就明白了,幹啥都要有發展的眼光……爸在蓋高樓大廈,這你看見了吧?那麼,為什麼沒領你住高樓大廈呢?

我有我的安排,你媽知道,你不知道。我跟你透露透露。

歸納下,老爸的安排是,“知道春天的溫暖,先要經曆冬天的嚴寒”。現在有意先“嚴寒”一下;再具體講,夜裏為享受噴泉音樂,白天能欣賞彩虹。兒子反駁說,老家也有彩虹麼。父親說,人和人能比嗎?

同理,農村的彩虹咋能和城裏的比呢。

母親的心態永遠是平和的,她聽了隻是點頭。她剛給丈夫蓋了件衣服,就怔在那了,盤算著其餘的二十元錢從哪掂量?每月房租一百五,湊到一百三了。女人歎口氣,聽見兒子在外麵嚷,出來看落雨點了,幫兒子搬了板凳回屋。

板凳碰著床了,把男人弄醒了,男人伸一個懶腰說,錢,拿去了吧?瞄女人笑了。又說,今天點高,碰上劉老板弄到工地一汽車大理石,急用,卸車給現錢,每人三十元,還管一頓飯,嘿嘿,六個小時搞定,爽!

女人拍男人臉一下說,天天有這事就好了,給現錢哪!省得求爺爺告奶奶地要錢了。她春節要錢時跟人打了一仗,也沒弄回來,想到這兒,她又來氣了,倒好像咱欠了他似的?

還差二十元房租?女人撞男人胳膊。

男人沒搭腔。錢?錢?兩口子也不是沒合計過回家。可老家的教學質量不行,再說了,兩人大張旗鼓地跑出來,要是灰頭土臉地回去,臉往哪放?男人終於冒出句,睡覺,睡覺,知道不?天塌下來有老爺們兒頂著。

天黑下來了,雨越下越大。女人拿抹布擦了擦窗台上漏進來的水,在小屋中間拉上一道簾,屋子分為兩個部分了。

到半夜。小床上的兒子嘟囔有水。揉著眼睛爬這床上了。

女人急忙麻溜地找襯褲穿上。丈夫也醒了。兩大人一陣忙碌,接下來睡不著了,於是,男人摟了兒子又在講他的安排。

兒子小床上的被褥掀開卷到一頭,露出床板的地方擺上兩臉盆,雨水自棚頂劃出輕盈的流線,叮咚叮咚響--有那麼點音樂的意思。現在,對於父親的一再堅持,兒子有些同意了,兒子說,嗯,就是往外濺水不好。父親說,這好辦哩。讓女人下地,扔盆裏兩手巾。女人下去立馬上來了,說,媽呀!見到老大一隻耗子。

下雨搬家麼。男人淡淡地說,閉了燈就看不見了。

閉了燈,三個人往一起擠,擠著擠著,女人忽然樂了,用頭頂男人說,老鬼。女人一高興就願意這樣叫,老鬼,那二十元錢不給她了。

男人應承說,對嗬,大耗子也在屋住,那二十元得讓大耗子交。

貧嘴,女人說,這臉盆不要動。明兒個,讓老女人看看,漏得可比她說的大多了。一個盆扣十元。

男人笑了說,反正是你們老娘兒們的事兒。

上午。女人把要房租的老女人引到兒子的床鋪前,一個勁兒地連說帶比劃。

老女人不示弱,也一個勁又說又比劃。半小時後,兩人達成了一致意見。各讓一步,這月緩交二十元,下月交。

老女人撐著傘走了,這邊的男人、女人眼睛樂成了縫。

雨停了,太陽露出笑臉。工地遠方的沼澤地那邊,天際間,升起了一道美麗的彩虹……父親怪聲喊兒子說,看見沒?看見沒?不經風雨,咋見彩虹。兒子說,嗯,是和老家的不一樣。女人也嘬嘴說好……另側的高樓浴在春天的陽光裏,一切都那麼可愛,迷人。望了好一會兒,女人把臉盆裏的水倒了,拿出被褥往院落的鐵絲上晾。

男人說,我立馬到工地看看,興許還有昨天那樣的好事。

女人說,趕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