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照常升起26(1 / 2)

太陽照常升起 第二十六章 軍帽

1972年時候,我在東北老家榆樹鎮小學念三年級。

當時流行軍帽--真正的軍帽,草綠色,帽簷裏有編號,剪裁十分得體。誰頭上戴了一頂軍帽,誰就像當了將軍一樣威嚴、有麵子。我們班熊彪就有一頂人人羨慕的軍帽,他爸是榆樹鎮鎮長。

一次,他抄我作業的時候,我說,你抄什麼都可以,不過,你能把軍帽給我戴一陣兒嗎?我心裏想:長大了當兵、然後當將軍,這軍帽是最好的兆頭了。

熊彪瞪大眼睛吼我,你可真牛啊,敢往這兒想。

我學習比你好,個比你高,咱倆文鬥還是武鬥?我不示弱。

他哼一聲問我,你爸是幹什麼的?

貧下中農。

知道我爸以前是幹什麼的嗎?軍官。頭頂紅五星,領口兩麵紅旗。

我痛苦了好一陣子卻不死心。那天放學,我叫住熊彪。他正和二虎子在一起,二虎子他爸是鎮裏的武裝部長。二虎子和熊彪對對眼神先說話了,問我敢不敢晚上到西山墳塋地?墳塋塌了一口棺材,我們把軍帽放那兒,你敢去取,就給你。後來知道,熊彪的軍帽是二虎子給他的。

我這人可以說沒什麼弱點,就是害怕墳塋崗子。他們也知道,就拿這個來嚇我。可是軍帽的誘惑太大了。再說了,想當將軍不敢上墳塋地怎麼行?我一跺腳,說發誓。

我和熊彪向天空吐了唾沫;然後分別拔下對方一根頭發,扔地上,意思是將來找不到了唾沫和頭發,就不準反悔。

暑假到了。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熊彪、二虎子還有兩學生叫我到學校的西房頭,說今晚十點,我可以拿帽子了。條件是:我一個人去;十一點之前回來。如果不去或者沒按時回來就是輸,以後抄作業,考試幫忙,就別講價錢了。

我和熊彪伸出小手指拉鉤之後回家,眼見雨越來越大,不時還有雷聲震得窗欞直響。我熬到十點悄悄出門,黑子趴在倉房邊哼了一聲,我想讓它跟我去壯膽,便把鏈子解開,忽又覺得不妥,又把狗拴上了。一個人冒雨往幾裏外西山坡的亂墳崗上跑去,閃電和雷聲十分瘮人。

跑到亂墳崗那片鬆樹林子邊上,雨漸次停了。我哼起了歌,眼見黑漆漆的墳地亮起了鬼火。我是將軍。我大聲念著。等到鬼火跟我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撞到一個肉乎乎的東西,我嚇得蹲下來,右手背猛然感到有黏糊糊的什麼……我說著的同時屏息低頭瞅,居然、居然是我家的黑子。我一下子抱住了它,黑子像小孩子似的嗚嗚低吼。

在黑子的陪伴下,我找到那個塌了的墳穴,手摸索著從缺口伸進去,掏出一個用塑料袋包著的軟軟的東西--軍帽。我激動得流出了淚。轉身就跑,到了約會地點,那幾個小子還真在那兒等著。

二虎子劃根火柴看了看表,沮喪地說,剛好十一點。

熊彪突然喊了起來,他叫著我的小名說我騙人,不算數。說好了一個人去,你幹嗎領了你家的狗?

狗是人嗎?我喊。

熊彪也喊,算人。

二虎子也看見黑子了,他說,你倆是一比一,我來裁判:當初約好你一個人去,是認為你一個人想當將軍,你和黑子一起去,請問,黑子也想當將軍嗎?

我吼了一聲說,反正帽子不給你了。說罷轉身就走,我多少有點心虛,擔心他們人多來搶,可身後並沒有腳步聲。

回家才知道,我拿到的並不是真正的軍帽,而是街上到處都能買到的仿軍帽,我以為這是不祥的兆頭。果然,長大後應征入伍的時候,莫名其妙就被刷下來了。我估計是熊彪和二虎子他們搗的鬼,可我爸不讓我去找他們。爸說,認命吧。

後來,我輟學在家待業,已經參軍的熊彪回鎮上探親。他著裝齊全和二虎子在我家門口大聲說笑,當晚我就病得起不來炕了。一連幾天,黑子偎在炕邊舔我的手,可等我病好了,我的黑子卻莫名其妙地死了,鎮上的老中醫說黑子是替我消災嗬。我給黑子立了個碑,埋它的時候,我把那頂仿軍帽也擺了進去。

開在雪地上的花朵

天剛透亮,姐姐就把我鼓搗醒了。姐姐說采花去。采就采唄,掀被幹啥?我咕噥道,心裏卻還是情願,因為能賣錢哩。

拉了爬犁走了好一陣子,公路兩側才有炊煙懶洋洋地升起來,像一根白柱子,靜靜插入凝滯的藍霧,升到六七米高的地方漸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