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1 / 3)

駱毅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經過琴房的時候發現虛掩的門縫裏透出橙色的光暈,伴著微弱的“丁冬”聲,他輕輕的推開門走進去,原來是駱水洛在那裏彈琴,輕柔的旋律從她纖柔修長的手指交替間纏綿流瀉,是貝多芬的《月光曲》。她的臉在柔和的燈光下恬然而寧靜,有種遺世獨立的淡漠,她像是陷入到了琴韻裏,連他走進來都沒有發覺。

駱毅輕輕地把門關嚴,不讓駱水洛的“月光”流瀉到門外去,幸好琴房的隔音效果是非常好的,不然她半夜練琴,不把全屋的人都吵醒才怪。

他順勢倚靠在門背上,凝神聽著,她彈得非常好,將這首曲的感情表現得淋漓盡致,冥想的柔情,悲傷的吟誦,陰暗的預感,看似輕柔的旋律裏充滿了洶湧澎湃,難以抑製的感情。

一曲既終,駱水洛對著黑白相間的琴鍵發呆,仿佛是陷入了某種感情裏不能自拔,直到幾聲零落的掌聲把她驚醒,她抬起頭,便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亦正亦邪。

看到是他,駱水洛便合上琴蓋站起來,朝他嫣然一笑,“原來你還記得回家?!”

忽而看到他眼角的淤青,又問:“哎,你眼角怎麼了?”

駱毅微微一笑,下意識地撫上眼角,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麼。”頓了頓,又問:“你呢?半夜不睡覺,怎麼跑來這裏彈琴?有心事?”

駱水洛道:“我睡不著,你最近工作很忙嗎?”

駱毅心不在焉地應道:“嗯。”

駱水洛根本不信,“是嗎?天天忙到深更半夜的?爸爸回來了,你也不回來吃頓飯。”

駱毅沒有說話,目光不期然地落到她右手的戒指上,仿佛漫不經心地問道:“洛洛,你與陸暉的婚期,商量好了嗎?”

駱水洛搖頭,“暫時沒有,陸暉這陣子都忙著國內巡回演奏會的事,而且在美國的陸媽媽的情況很不好,尿毒症晚期了,還找不到合適的腎源,做血液透析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身體的各機能在逐漸減退。醫生說,再這樣下去,即使找到合適的腎源,手術成功的幾率也微乎其微。”她低著頭,眼中盈盈一閃,仿佛是淚光。

駱毅半晌沒有說話,最後伸出手摸摸她的頭,道:“很晚了,去睡吧。”

她點點頭。

駱毅送她到臥室門口,駱水洛又悄悄地道:“爸爸等了你一晚上了,估計還在書房裏。”

駱毅淡淡地道:“晚安。”

他向書房走去,果然門縫裏還透著光,在門口剛好碰見端著參茶的母親,便把一邊臉向暗處一側,叫了聲:“媽。”

駱夫人便把手中的托盤遞到他手上,又囑咐道:“進去和你爸好好談談,凡事順著他一點,別又與他慪氣了。”

駱毅點點頭,敲門進去,把參茶放在書桌上,淡淡了叫了聲:“爸。”

駱鋒眼睛沒有離開手中資料的,問:“公司裏很忙?”

駱毅低著頭,半倚著書桌,應道:“嗯。”

駱鋒抬頭,一眼看見他眼角的淤青,臉一沉,“你幾歲了?還學人家去打架?能不能沉穩一點?整天鬧些花邊新聞……”

駱毅冷哼一聲,沒有為自己辯解,知道一定又是那些捕風捉影的八卦雜誌又吹到他耳裏。

駱鋒又道:“學學人家陸暉,音樂會搞得有聲有色……”

他聽著刺耳極了,終究沒忍住,摔門而出。

不歡而散。

陸暉陸暉。

其實這些話他自父親口中已經聽慣了的,可是不知什麼緣故,今天聽著特別刺耳,簡直難以忍受。

放年假前按照慣例開一個早會,開會的時候未央發現李玲一直盯著她看,隻差眼睛沒有粘到她身上,未央覺得頭皮發麻,以至會議的內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會議結束後李玲便走到她身旁,忽然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話:“昨天我看見了。”

未央的大腦有了短暫的幾秒空白,反射性地問道:“你看見?你看見什麼了?”

李玲斜睨她,雙手抱胸,說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夏未央,你可別不承認,這次我可是親眼看見的,看見你上了駱某人的車。我就說嘛,難怪我一直讓你去相親你都不肯去,原來真是搭上了豪門公子。”

未央反正裝傻,“那你一定看錯了,昨天下班我明明是坐地鐵回家的。”

被未央這樣一否認,李玲自己也不覺疑惑起來,“看錯?會嗎?難道我的近視又加深了?”

未央嗯嗯點頭,道:“一定是。”

李玲近視一百五十度,隻是從來不戴眼鏡。

李玲想了想,懷疑地看著她,又道:“夏未央,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麼?再裝可就不像了哦,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得了。”

未央幹笑道:“你怎麼就草木皆兵呢?我是什麼人啊,怎敢在你李大法官麵前裝傻呢?你想啊,那駱毅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覺得憑我的姿色他能看上我麼?他又不是大近視。”

李玲用眼角瞟她,不以為然地道:“誰知道呢?或許他就喜歡你這種清淡的小菜也說不定。之前不是一直有送花給你嗎?再說了,我們夏大小姐也不差啊。”

未央無語,索性不理她,打開電腦繼續忙去了。

誰知李玲窮追不舍,又湊近她耳邊道:“既然不是那也無所謂,那駱毅反正也不是什麼好人,隻是你也老大不小了,得抓緊把自己嫁出去。今晚有空吧?出來吃飯,介紹個人給你認識,莫進(李玲的丈夫)的發小,海歸醫學博士,一表人才,風度翩翩,成熟穩重,年齡適中。”

未央聽她一口氣說完,覺得好笑,便轉過頭問她:“你有沒有考慮過轉行?”

“轉行?”李玲一時反應不過來,“轉行做什麼?”

未央笑道:“婚介所啊。”

氣得李玲直瞪她,頓了頓,歎了口氣又道:“我說未央啊,我這樣好說歹說,你怎麼也得給我個麵子啊,今晚就與我去見一麵吧,啊?不適合也無所謂,可以當朋友啊。”

最後未央被她纏得不行,隻好答應。

下班的時候李玲一定要陪她回家梳妝打扮,未央看她鄭重其事的樣子越發覺得啼笑皆非。

李玲打開她的衣櫃,一邊張望一邊歎道:“唉,你還是不是女人啊?怎麼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未央說:“我又不是美女,反正怎樣打扮也成不了美女,不必那樣自欺欺人。”

李玲忽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叫道:“嘖嘖,這條裙子真漂亮,是你的嗎?”

未央看過去,是那襲水藍色的晚禮服。她走過去,輕輕地撫摸著,嘴角微微揚起。如水般柔潤的觸感,那是她小時候的一個夢,她想起駱毅,是他,為她實現了她的夢,她並不是貪心的人,即使上天隻給她一次機會穿它,她亦已經心滿意足,她不敢奢求其他的,她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隻是怕,到頭來是一場空。

“哎哎。”李玲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叫道:“回魂啦,發什麼呆呢?”

未央回過神來,把那條裙子重新放回衣櫃裏,才道:“沒什麼,不是要出去嗎?走吧。”

李玲上下打量她,說:“你就這樣出去?”

未央道:“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李玲拉著她重新坐回梳妝台前,說,“你好歹也補一下妝,修一下眉,畫一下唇線吧……”

吃飯的地點約在位於CBD核心地帶的柏悅酒店,“中國燈籠”北京亮餐廳,餐廳位於頂層六十六樓,當電梯門關上的時候未央便悄悄地附在李玲耳邊道:“這位海歸博士挺有錢的啊。”

李玲仿佛十分得意,說道:“當然。”

銀泰中心,她的嘴不自覺地彎成弧度,其實她並不是第一次來,之前就是因為鑰匙的事,被八卦雜誌拍到與駱毅“酒店開房”而且還上了封麵的那一次,想起來她就覺得後怕,幸好焦點人物不是她。

身旁的李玲忽然道:“你傻笑什麼呢?”

“沒有啊。”未央才說著,忽然回神看到電梯映出來的影子,還真是在微笑著呢,她慌忙合攏嘴角,做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電梯恰好在這時到了,她與李玲步出去,360°的視角,透過落地觀景玻璃,呈現眼前的是北京CBD的空中景色。傍晚時分,華燈初上,天地遼闊,整個北京城幾乎盡收眼底,無數新舊時代的建築,在迷離的燈光中,都仿佛由璀璨的水晶雕砌而成,長安街上如梭的車變成微小而模糊的黑點,不斷閃動的車燈細密如織,可謂萬丈紅塵,瓊樓玉宇。

隻是未央覺得高處不勝寒。

其實這種所謂的相親,也不是第一次了,從前也有過好幾次的,她都隻當是一場鬧劇,所以不溫不火地看下去,反正用不著她,李玲都可以自導自演地應付自如,她隻要坐在一旁微笑點頭裝淑女就行了,隻是未央萬萬沒想到會碰見駱毅。

莫進與海歸博士一早等在那兒,站起來對她們微笑頷首。

海歸博士果然一表人才,氣質非凡,李玲為雙方做了簡單的介紹,才坐下來,未央便看到一個英挺的身影大步向她走來,居然是駱毅,他身後還跟著沈晰,未央不由微微一怔。

駱毅看見她仿佛很詫異,問道:“未央?你怎麼在這兒?”

未央立刻發覺另外三位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灼灼發熱,隻差沒有冒煙。她隻得硬著頭皮站起來答道:“呃,我與朋友來吃飯……你們也是嗎?”

駱毅這才留意到李玲等人,他一向是聰明人,一看這個陣勢,心下便明白了八九分,表麵上卻依舊不動聲息,看了未央一眼,然後風度翩翩地與他們微笑頷首,一如往常,眼睛裏看不出任何波瀾。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悄悄漫上未央的心頭,她的頭便不由自主地低下去,她明明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啊。

沈晰便道:“我與駱總本來約了個客戶的,隻是那個客戶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李玲的聲音比平常高了好幾倍,隱約有點咬牙切齒的音調:“未央,你不為我們介紹一下嗎?”

未央還來不及說什麼,便聽見駱毅道:“我是駱毅,未央的男朋友,幸會。”

未央徹底愣住了,她完完全全說不出話來,她看見沈晰燦若星辰的眸光迅速地黯淡下去,海歸博士臉上的笑容似乎也快掛不住了,而李玲的臉霎時黑了一半。

氣氛有了幾秒短暫的沉悶,最後還是海歸博士最先恢複過來,依然含笑,仿佛落落大方地邀請道:“兩位還沒吃飯吧?既然是夏小姐的朋友,駱先生與沈小姐不介意坐下來一同用餐吧?”

未央以為駱毅一定會拒絕他的邀請,因為誰都聽得出來海歸博士的邀請不過是客套話,沒想到駱毅竟然一口答應了。

結果這頓飯吃得十分怪異,隻是表麵上看上去還算和諧,就像放眼望去平靜無波的海麵,實則海底暗潮洶湧,未央隻覺得芒刺在背,如坐針氈,心虛至極。她心裏有事,始終悶悶的,精致美味的食物吃到嘴裏如同嚼蠟,隻是食不知味,從頭到尾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拿著閃著銀光的刀叉對著盤子裏的食物發呆。

飯後駱毅開車送她回去,途中又下起了鵝毛大雪,外麵是零下十幾度,在車內密閉的空間裏氣溫卻高得異常,或許是剛才吃飯時喝了點紅酒的緣故,她的額頭竟沁出了細微的汗珠,腦袋也開始有點發暈,而車速偏偏又極快,在高架上一路風馳電掣。她提心吊膽,駱毅一聲不響,她也不敢說什麼,眼看就要下高架,他也沒有半點減速的征兆,不留神就闖了好幾個紅燈。浮光掠影地一閃,她莫名害怕起來,他平常開車一向是從容自如四平八穩的,從沒像今天那樣放肆過,未央知道他一定是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