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公孫子孚救了曲非煙後,便帶著她離開了衡山。衡山上眾門派的人也陸續散去。曲非煙雖跟公孫子孚乖乖離開這是非之地,但心中恨意著實難消,煞氣愈發見得重了。公孫子孚見此也無可奈何,本也是,任誰喪了至親,這般血海深仇又豈是頃刻能銷的?隻是見曲非煙如此,公孫子孚甚為擔心。曲非煙本是個機靈跳脫的女孩,若無此等遭遇,日後也必是黃蓉,任盈盈一類的妙人。此刻身負血海深仇,竟變得愈加沉默了。路上這幾日更是一直秀眉緊蹙,也就曲洋臨終前托孤,公孫子孚認她做妹妹,笑了片刻。如此下去,心中魔障更重,那可如何得了。本來魔教武功就易使人戾氣大增,喪失常性。曲非煙年紀雖小,魔教武功卻略有成就,儀琳都不是她對手,如今曲非煙心中為仇恨盈滿,隻怕練起來愈加偏門,恐有走火入魔之輿。
看官,此處需要對諸位分明,世間武功固隻是工具,本隻在用者善惡如何,然而不論何種外功,也仍需內功配合。內功既為練氣,則免不了產生諸般幻象,是而練功有走火入魔之說。一般邪派內功較正派內功更為霸道淩厲,是而風險愈大,所以內功便也了正邪之分,高手更可以從交手中感知對方內力正邪。公孫子孚眼下雖離武林宗匠境界(餘滄海可以輕鬆對付,五嶽劍派的左冷禪,嶽不群,有點怵更別說方證,衝虛,任我行,東方不敗,張三豐,明教法王,五絕這種變態了)仍相去十萬八千裏,但是武學常識,功力也能躋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境,以他目下的眼光自然知道已經不能讓曲非煙放棄現在的魔教入門內功心法,重新再練別的武功,但怎麼化解她戾氣,卻無計可施。要是用語言開解吧,曲非煙又沉默寡言,著實讓他頭痛。二人就這樣一路無言漫無目的的胡亂啟程。
行行複行行,二人一路無話竟不覺快走到了洛陽地界。路上曲非煙仍是緘口不言,公孫子孚也沒去刻意尋她說話,也沒逗她,隻是每日三餐做好後遞給曲非煙吃,休息前自顧自的撫上一曲。公孫子孚見曲非煙仍是如此,也不去管她,隻到了洛陽地界心中想起一事不禁一喜,暗道:或許此間有轉機。還未進城便住腳道:“非非,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跟著我你隻能餐風露宿,你的仇人也得到了應有的報應,至於整個嵩山派,我現在是沒辦法幫你對付他們,我雖然武功比不得左冷禪,但是教你還是沒問題的,隻是現在你心魔太重,就算精勇猛進也不是好事。”這時,曲非煙開口了,狠狠的盯著公孫子孚一會才開口:“哼!你嫌我累贅就算了,就算沒有爺爺的叮囑,我自己一個人也會活的很好!”說完低下頭,又泫然欲泣:“爺爺走了,我一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公孫子孚見此,心中哪沒有所動,也著實心疼。但他卻強忍著不透露真實想法,隻上前幫曲非煙拭掉淚水,輕輕的摸摸她頭,太息一聲:“唉!非非,此時你還不明白,我也不與你分說。據我所知,此間住著你日月神教中聖姑,以她的地位和武功足夠保你,你就暫且在那住下吧。”曲非煙拍開他手,恨恨的看了公孫子孚一眼,但也沒反對,領著公孫子孚去拜訪任聖姑。
那洛陽城也是千古名都,自來繁華,沒想到才經曆過戰亂後仍能繁榮興旺起來。街上叫賣貨郎拎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路邊就能聞到“道口燒雞”的香味,勾欄瓦舍連綿不絕,甚至能看到撫春樓上文人士子與妓女吟詩唱詞。可是二人此刻沒心思觀賞這些,曲非煙拉著公孫子孚一溜兒就到了洛陽東城郊的綠竹巷,此間風景絕妙,狹長的巷子隻有三五戶,卻都空著,隻有一戶依稀可見人煙,目之所及,盡是一片綠竹林,卻又安寂自然,仿佛與城中是兩個世界。曲非煙也呆了一會,又拉著他往左上角的一處茅屋走去,到了跟前,隻見那不大的茅屋為一片竹籬所圍,角落裏坐著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削竹子,手法淩厲精確,片刻就做成了一支洞簫。曲非煙甜甜的叫了聲:“綠竹爺爺,我來看你了。”公孫子孚還為眼前的景色失神,暗讚道:“欲尋清淨桃源處,哪需洞天福地求。”那個老篾匠這才轉過頭來,認清來人後驚訝道:“咦?是非非,天可憐見,曲師叔不幸亡故,總算有點血脈保存。這位公子難道就是曲師叔托孤之人?”曲非煙聽到這話,頓時眼眶一紅,眼淚撲嗽嗽的落下來,止不住的啜泣。
公孫子孚忙上前行禮,解釋道:“正是。綠竹前輩,在下公孫子孚,本一介江湖散人,向來戲遊人間。聞知衡山劉正風前輩有場金盆洗手會,天下正派皆赴會與賀。小子玩心一動便喬裝成一衡山弟子混在其中觀摩。不想,陡生風波,劉前輩為嵩山派賊子所害,我追出去,劉前輩跟曲洋長老已深受重傷,眼見得非非將為費彬所害,忙出手相救。隻可惜我武功低微,不但無法為二老療傷,也差點喪命費彬掌下,隻好拉著非非先避走,也幸好衡山掌門莫大先生仗義相助了結費彬,待我再過去,二老已快西去,曲前輩便將非非托付給我。我本自不敢怠慢,隻是非非很快陷入複仇之心,恐有妨害,我又沒法勸解,更兼我流浪四海,非正非邪,怕非非跟著我,萬一保護不力,有負曲前輩托孤誠意,在下之罪大矣。在下便想找處安全地方安置非非,尋人照顧,恰好無心漫步到洛陽,小子武功雖不行,但是天下消息卻靈通非常,知道貴教的兩位人物隱居於此,又是舊教主嫡係,故而想把非非托付給你們。至於在下如何得知,請前輩就不要追問了。在下遊離於正邪之外,與諸人皆不合作,又籍籍無名,更不敢挑釁貴教。”綠竹翁初聽還拈須稱讚,但聽到公孫子孚知道他教中信息時也忍不住色變,待聽完他最後一句,盯了公孫子孚良久,才笑道:“有意思,好小子,我就信你一回。聖姑才去小憩,容我且去通稟。”說罷,進了小屋,公孫子孚走到曲非煙跟前,幫她拭去淚水,抱在懷裏,不發一言。此刻曲非煙也沒再流淚,也沒反抗,任由公孫子孚抱著,等到綠竹翁跟聖姑出來,公孫子孚才放開曲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