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深深深呼吸(1 / 3)

方筱安依照她和安妮羅潔的約定,在熄燈以前到女生宿舍七號樓拿衣服。其實七號樓離她住的宿舍很近,隻差一個路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怪,或許是這邊住著很多搞藝術的人,什麼美術係、舞蹈係、時裝設計係等等,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意味吧!

“七號樓706座?”她小聲念叨著進了這個區,抬頭尋找樓牌號。

“同學,你找人嗎?”傳達室的阿婆探出頭。

“啊,是的,請問七號樓在什麼地方呢?”她有禮貌地問。

“哦,在裏麵,你往左手邊走,上麵不是有樓牌號嗎?”阿婆縮回頭,不再理睬她。

方筱安道了聲謝,跟在幾個人身後往裏走。好不容易看到七號樓的樓牌時,迎麵碰上兩個打完水往樓上走的女生,她們看到她走來,招招手,“同學,過來一下好嗎?”

方筱安左顧右盼,發現身邊沒有什麼人,徑自走過去,“是叫我嗎?”

“是啊,你是那個在學校為‘鮮聲奪人’拉票的社會音樂係女生吧!”某個穿著無袖睡衣的女生眼珠轉轉。

“嗯……啊,是我。”提到“鮮聲奪人”,方筱安有些興奮,“你們要加入嗎?”

“這個啊,挺有意思的,不過我們現在可能有點困難,你幫幫忙好嗎?”另外一個紮著麻花辮子的女生開口,“七樓的水壓上不去,我們屋有個舍友來月事肚子疼,晚上想洗熱水澡都難,你能不能和我們一起把這兩桶水抬上去啊,我們倆提不了兩桶水。”

方筱安本來不想答應的,畢竟這種體力活,有哪個女孩子在行呢?再說,大熱天抬上去這麼一大桶水,肯定累得隻剩下半條命,哪有力氣去洗安妮羅潔的衣服。可是,平時遇到的同學大多局限於打聽一下後援會的事宜,然後又決定自己行動,好不容易遇到兩個女孩願意加入她組成的隊伍,怎麼能輕易放過?何況她們也在七樓,都是安妮羅潔的同學吧,幫幫忙緩和一下彼此的氣氛也是好的嘛。

“好,我幫你們。”

“那太謝謝了,我們兩個先抬幾層,然後你接著幫忙好嗎?”女生感激地說。

三個人進了七號樓,先由那兩個女生依次站在上麵的兩層台階,方筱安在最下麵,中間那個女生分別與前後兩個人同時握住兩個水桶的提手,她們側身走成一列,氣喘如牛地爬到二樓,然後又慢吞吞爬到三樓,本來方筱安說要替換到中間,那女生看上去有點過意不去,堅持要再試試看,方筱安隻好在後麵為她們捏把汗。好不容易到了四樓,快要上五樓的時候,中間那女生突然喊了聲“咦呀”,霍地,握著水桶提手的手鬆了開來!

水桶的重力一下子全都傾斜到方筱安身上,她一時間也沒有心理準備,胳膊一彎,那桶水的慣性地潑了出來,濺到她身上,頓時,一陣濡濕席卷而來,過後火辣辣的刺痛麻痹了神經。

“咦呀,你不要緊吧?”兩個女生尖叫著撲過來,握住方筱安被燙傷的手臂,一個勁兒發牢騷:“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好熟悉的話!方筱安越聽越不對勁兒,抽回被她們摁得生痛的手。是她們!明明是她們鬆手的,為什麼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你看看,兩桶水潑了三分之一,怎麼辦啊?”紮麻花辮子的女孩頓足哀嚎。

“就是啊,早知道就不要你幫忙了,越幫越忙,算了算了,我們自己提好啦,你有沒有事?如果燙傷了去醫務室拿點藥抹抹吧!”

“走吧,還說什麼,真衰!”

方筱安本來還想說什麼,可是每一寸肌膚上都像被烈火焚燒,難受得無法想象,她發現這一層拐角處有個自來水管,她走過去打開水衝了又衝,即使這樣,兩隻胳膊仍舊泛起一道道紅痕,鼓起一個個水泡,觸目驚心。

關了水管,想要回身的時候,腳下打滑,“撲通”一聲,她坐在了地上,裙子全都被汙水弄髒,狼狽之極。

方筱安咬了咬嘴唇,忍著灼痛站起來,環顧四周,室內燈火通明,隻有外麵走廊處十分安靜。老天,她不過是好心助人為樂,為什麼會遇到如此倒黴的事?

有點委屈,有點不甘,她很想坐在這裏號啕大哭。幸好……幸好小時候跌倒時,老爸從來不會哄她抱她,隻會冷著臉哼:自己站起來,不然不準吃飯!爸爸一直是那麼冷漠的,對她要求很嚴,可此時卻給了她很大的動力,那個時候自己才幾歲啊,現在這麼大的人還撐不住嗎?

方筱安自嘲地勾起唇角,慢慢地繼續往樓上走,在六樓時遇到幾個下樓的女生,她們無不臉色怪異地多瞟方筱安幾眼,然後竊竊私語地擦肩而過。終於到了七樓,她一轉彎看到706的門牌,人影閃動,從裏麵走出幾個女生,方筱安仔細一看,正是那兩個讓她來幫忙提水的女生,原來……她們真的是安妮羅潔的同學!怪不得、怪不得,一切都可以解釋了,安妮羅潔讓她這裏,就是一個陷阱,目的請君入甕。當時阿璃說要跟來,她還信誓旦旦說不用,現在真是後悔莫及。

然而,讓方筱安驚奇的是安妮羅潔沒有表現出任何得色,看到她來,依然笑得那麼高雅朦朧,“你來了,我還以為你是開個玩笑呢,那衣服我已經洗了。”

“你不是去約會了嗎?”方筱安的口吻有幾分激動,“怎麼還有時間洗!”這是在耍她玩的嗎?

“我回來換衣服,順便就把那身外衫揉了。”安妮羅潔溫柔地望著她,“你怎麼了?臉色不大好,要不要進來坐坐,外麵挺熱的,樓道又不透氣。”

現在的她一身汙漬,分明是見光死,怎能進亮堂堂的屋子見人?方筱安搖頭,“不用了,既然你清洗完了,那我先走。 ”

“那個你等下……”安妮羅潔從屋裏拿出一本小冊子,“這個給你一份。”

“什麼?”封麵做得很像請柬。

“鮮聲奪人手紮。”安妮羅潔偏頭一笑,“受到你的感染,我看了幾期的鮮聲奪人,很喜歡杜子淩的英文歌,決定支持她,當個虔誠的‘冰激淩’!”

“你怎麼會有這個手紮?”樣式分明是她們月光手冊的翻版,“麥加宏給你的?”

“我今天才和他說過話啊,是你們發的黑白印刷冊子啟發了我。”安妮羅潔眨眨美麗的眸子,“覺得不錯,我就找同學製作些手紮當宣傳品,組織了一個冰激淩後援會,你如果覺得月光人氣不夠,要加盟冰激淩,我們隨時歡迎。”

“不必了。”方筱安幹脆地還給她,“月光是不會倒戈的。”

“那麼,求同存異也不錯。”安妮羅潔好脾氣地理理發絲,“咱們在學校為各自支持的‘鮮聲奪人’拉票,公平競爭才有意思。”

“公平競爭?”她的聲音微微起伏。真可笑,被人背後紮一刀算是公平嗎?

“對,等我們壯大聲勢,相信會有更多的人加入到我們的陣營。”安妮羅潔看起來信心十足,“我不否認先前對你有點偏見,不過……偏見就是偏見,不長久的,我越來越欣賞你了。”

欣賞?也許早點說,她會很高興,可是現在哪有心情去體會啊?“再見了。”

安妮羅潔麵露困惑,目視她離去,微微聳了聳纖細的肩,不知道想起什麼,又柔柔地揚起嘴角。

“好痛——”

劉璃沒好氣地拿著玻璃瓶子,一邊吹氣一邊蘸酒精,“活該,你再叫也沒用!”

歐陽薇扶著方筱安,皺了皺眉,“稍微輕點啦,她身上的泡都破了。”

“剪破泡時是不會痛的。”慕容冷眼旁觀,淡淡地說:“隻有泡下麵的那層肉碰到酒精才會刺痛,現在不消毒,發炎時更難受。”

“好好的幹什麼去當苦力,現在吃虧受傷都沒人同情你。”劉璃的口氣雖然凶,手上的力道輕了很多,小心翼翼,“大熱天的,全身又是紅腫又是開皮,看你怎麼見人。”嚇死她們了,方筱安剛回來的樣子就像是剛被拯救出的難民,要多淒慘有多淒慘。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方筱安蜷縮著雙腿,咬牙忍著痛。

“我看明天還是請假去看醫生吧,開點消炎藥,酒精殺毒能力強,但是消炎效力弱點。”歐陽薇拍拍她,安慰地說:“讓顏樂陪你去,好不好?”

“不好。”方筱安飛快搖頭,“別告訴他,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

“為什麼?你受了傷,這麼嚴重卻不告訴他,等他知道了,那肯定要火星撞地球!”劉璃不同意,“太胡鬧了。”

“我休養一下就好了,為什麼要鬧大?”方筱安深吸一口氣,“顏樂知道了一定會把那幾個女生揪出來,然後狠狠修理一頓。”

“惡人有惡報,這是對的。”劉璃推推她的腦門,“你是不是腦子也燙傻了?”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尤其是在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方筱安加重了語氣,抱住雙膝,下巴枕在上麵,“我現在在學校已經很張揚了,如果因為這些事引起校方注意,到時影響評估成績,等到最後一學年推薦工作那些優待就都化成泡影了,我沒有辦法給爸媽交代的。”

“你怎麼想得這麼遠?”劉璃驚訝地張了張嘴,下巴都合不攏了。

“爸媽到現在都不諒解我的任性,我也隻有這麼做才能讓他們安慰點。”方筱安吃痛地低聲呻吟,抓緊了手邊的枕頭。

“工作不是為了父母的。”歐陽薇輕輕地說。

“可是,工作也不能隻是為了自己。”方筱安靠在她身上,疲勞地閉上了眼,“薇兒,我要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