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擬將身嫁予(醉蓮)
楔子——
杏花。春雨。江南。
迷蒙的小雨遮擋住了人們的視線,行色匆匆的路人頂著風雨前進,逐漸消失在這一度繁華的街道中。
一襲藍色錦衣的少年,悠然行進在這一片清涼之下。身後青衣的小仆默然撐著一把素色油紙傘,眼眸惺忪,似是沉醉於這春雨綿綿的柔情中,不知今夕何夕。
這一主一仆神態安詳,幽靜而平和,與這漫天清雨融為一體。
“蘭姑娘,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要不我還是吩咐下人送您一程?”略帶著恭敬語氣的聲音穿過重重雨幕,飄入藍衣公子的耳中。
抬目望去,卻見前方不遠處的一家布莊門口一個中年男人正與一位白衣的女子交談著。那白衣女子身形清瘦,個子也並不高,由於是背對著門口,也看不清麵容,隻有那一襲青絲柔順地披散開來。但隻是這般簡單隨意地站在哪裏,便隱隱有一種清冷的氣息圍繞,自成一道美妙的風景。
“不了,我等下還有事。”白衣女子淡淡地開口拒絕,聲音一如她的人般清冷淡漠,隻是嗓音中卻是尚殘留著幾分脆嫩。
“可是……”中年男人看了看這說變就變的天氣,還想開口再說幾句。
白衣女子卻是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了,“李管事,我就先走一步了,這把傘過兩天自會著人送來。”
白衣女子說完,也不管那李管事有何反應,撐起傘,轉身便要離開。
藍衣少年在不遠處靜靜地凝望著,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風姿綽約的白衣女子身上停留。見得她要轉過身來,心竟隱隱地忐忑起來……
一雙清靈褐眸從傘下望出,深不見底的眸光轉瞬便已逝去,徒留失魂的藍衣少年與依舊惺忪著的青衣小仆。
雨,迷蒙地下著……
京城,一匹黑色的駿馬奔馳著穿過街道,路上行人一邊慌忙地往兩旁躲避,又一邊好奇地望向馬上的身影。隻見一襲藍色錦衣的青年駕馭著胯下的駿馬,麵色不掩焦急。
“是洛府的小侯爺啊。”一個年輕的小販好奇地看了過去。
“咦,還真的是。可是他不是去金陵了嗎?”
“看他那麼焦急的樣子,是洛府出了什麼事了吧?”
喃喃的市井閑談被馬蹄聲隔絕,藍衣青年漸漸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也消失在那茶餘飯後的閑談裏。
遙遙地便望見了古樸宏大的洛侯爺府,洛維揚鞭輕策,停在了門前。
“少爺,您可總算回來了。”一名作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似乎早已等候良久,見著青年,忙迎了上去,一邊叫過旁邊的小廝將馬牽走。
洛維利落地翻身下馬,將馬鞭交給那名小廝,便往府中走去,“張伯,我娘怎麼樣了?”
“唉!”長歎一口氣,張管家麵上不掩愁容,“夫人一個月前身子便有些不舒服,現在卻是愈發嚴重了。”
一個月前?洛維不由皺眉,“怎麼不早點通知我?”
“請少爺恕罪。”張管家恭敬地應了一聲,“是夫人怕少爺擔心,所以便不準小的等人通知少爺。但這些日子夫人病情始終不見好轉,小的也隻有瞞著夫人將少爺請回來了。”
“這也不是你的錯。”拐過一道走廊,洛維揉了揉額際,娘的固執他也不是沒有領略過,“讓禦醫來看過了嗎?”
“已經看過了。”張管家回答,“不過禦醫說夫人身子其實也沒有太大的毛病,隻是感染了風寒,加之平日沒有調養好才導致現在這樣子的。所以,隻要多調養一下,注意休息便可。而重點是……”
“是什麼?”洛維皺眉,難道娘還患上了其他什麼難治之症嗎?
“重點還是心病,而這心病,還要心藥醫。”
不是沒有注意到張管家包含深意的目光,洛維也知道娘的心病是什麼,但他實在是,做不到啊!
苦笑浮上嘴角,他也隻好轉移話題,“爹呢?”
張管家一窒,麵容僵硬,“老爺他……”
“不用說了!”洛維一揮手,麵色較前番更加陰沉了幾分。
張管家看了,卻也隻能無奈歎氣,這個家的心結,實在太多了呀!
“你先下去吧!”進了娘所居住的寧園,洛維突然道。
“是。”張管家退下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卻還是猶豫著開口道,“其實,老爺也有他的苦衷。”
洛維一頓,旋即便繼續往前走去,恍若什麼事也未發生一般。張管家望著他的背影,幽幽歎了一口氣,這個家啊,什麼時候才能恢複繁鬧生機呢?想當年……
苦衷?能有什麼苦衷可以讓他多年來對最親密的家人都不聞不問呢?冷笑一聲,望著近在咫尺的雕花木門,他摒除掉心中的雜念,推開門,溫柔地笑開,“娘!”
“少爺!”兩名在房中侍立著的丫環聽得聲音,轉過頭來,似有些訝異,稍微楞了一下,才盈盈地福下身去。
洛維點了點頭,“我娘呢?”
“回少爺,夫人剛吃完藥,正在房裏休息。”一個丫環應著。
“誰在裏麵?”
“是木晴姐姐在裏麵伺候著。”另一個丫環回話道。
洛維聽了,暗自點點頭,木晴是娘看著長大的,也是這些年來娘身邊最信任的丫環。是她在裏麵伺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這樣想著,他提步便要往裏屋走去。
卻在這時,裏麵傳來了一陣咳嗽聲,緊接著一個帶著沙啞蒼老的聲音響起,“晴兒,是……咳咳,維兒他,咳咳,回來了嗎?我,咳咳,剛剛,咳咳,好像聽到,咳,他的聲音,咳咳咳……”
那接連不斷的咳嗽聲無疑顯示了說話人的萬般痛苦。兩個丫環偷偷地望了洛維一眼,隻見他僵著一張臉,麵上盡是慚愧內疚。
“夫人,少爺還在……”
“娘,孩兒回來了。”趕在那嬌嫩的女聲說完之前,洛維幾個跨步便轉過屏風,一邊揚聲往裏屋走去。
“維兒,咳咳,你,咳咳,怎麼,咳咳,回來了?”
洛維凝望著病床上的婦人,幾乎便要落下淚來。他不敢相信麵前的景象,三個月前還麵色紅潤雍容華貴的娘現在怎會是如此憔悴?麵色枯黃,兩眼無神,恍若一下子便已老了將近十歲。
“你,咳咳……”洛母剛開口,便禁不住地咳嗽了起來,略側著身子,幾乎便要抬不起頭來。一襲淡綠羅裙的木晴麵色憂急地撫著她的背,也顧不上向洛維行禮。
“你……”好不容易緩過起來的洛母便要再次開口。
洛維眨去眼中的淚珠,忙上前坐到床邊,“娘,您別說話了。”
看著娘那般辛苦,再想到自己長年待在金陵,連娘生病了,也是將近一個月後才趕了回來,他實在無法不痛恨自己。
“我,咳咳……”洛母卻還是想開口,但無奈力不從心。
輕拍著娘的背,望著母親眼眶中盈著的淚,他一陣心酸,“娘,你就別說話了。”
“是啊,夫人,您就聽少爺的話別說話了。”木晴一臉掩不住的憂心,“好好休息吧。”
洛母卻隻是努力地睜著眼,看著洛維。
“娘,您休息一下吧!”想起方才丫環說的話,恐怕是他回來擾了娘,他自責而又擔心地開口。
洛母卻還是沒有反應,依舊睜圓著眼,隻略微動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