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單打獨鬥,在場的淩殤閣侍衛隻怕沒有一個人是杜雪凝的對手,不過若是以眾欺寡,那形勢自然就另說了。雖說十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這種事若流傳出去實在是有損顏麵,但是礙於自己閣主下的必殺令,想到一旦失手喪命的可能就是自己,他們也就顧不上這許多了。
杜雪凝的心思仍在麵前已陷入昏迷的人身上,滿腦子想的也是他會不會有事,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周圍對自己非常不利的形勢,直到伴隨著清脆龍吟的劍光自頭頂一閃而下,她才憑借著練武人對危險的敏銳本能,側身低頭險險避開這一擊,卻又隨即陷入了更多致命的刀光劍影之中。
能夠成為淩殤閣閣主的隨行護衛,這些人的武功自然都不弱,加上自己手中又沒有兵器,杜雪凝這一戰迎得十分吃力,剛開始還能避開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可是百餘招過去之後,她的身法卻不知不覺亂了,周身的空門也越來越多暴露在敵人麵前,不消片刻,紫色衣裙上便染上了絲絲殷紅。
血花不斷地在她周身綻開,尖銳的疼痛讓她幾乎穩不住身形,透過漫天密不透風的劍光,她的視線再次與那道熟悉的身影交織在一處,不知道當她的劍刺進他的身體時,是不是也是這樣刻骨銘心的疼?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生死似乎變得不重要了,既然注定生不能在一起,那麼陪著他死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隻是希望下輩子老天爺不要再捉弄他們,她不求什麼榮華富貴,隻願能與他廝守一生。
這麼想著,她索性放棄了反抗,眼睜睜看著又一柄長劍朝她的咽喉要害刺來,她不閃不避地閉上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解脫的微笑。
那柄劍到底沒能要了她的性命,因為在誰也沒有注意的情況下,一道白色的身影憑空般出現在戰圈中,僅憑著一袂衣袖便震退了所有襲向杜雪凝的刀劍,將受傷的人兒牢牢護在懷中。
“住手!”
溫潤如水的聲音中帶著不容忽視的隱隱霸氣,隻見一個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立在眾人中間,高高舉起的左手中握著一枚六角菱形的朱色令牌,上麵栩栩如生地描繪著一枝豔紅似火的楓葉,和一叢鮮翠欲滴的青竹。
“楓竹令?”認出眼前的物什,在場的人都愣住了,麵麵相覷,卻都從同伴的眼神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難以置信。
原來為了防止有人圖謀不軌,淩殤閣的侍衛向來是隻認令牌不認人,若沒有令牌在手,就算是閣主親自下令也可不遵從,而這令牌共分為四種,朱紅色,牌麵上雕以兩種常見的花草樹木,以此命名,不同的圖案象征的權力也不盡相同。
第一種是鬆菊令,由各分閣的侍衛首領執掌;第二種是蘭桂令,是各分閣閣主的接任信物;第三種是梅萱令,隻有總閣裏幾位身居要職的閣主、副閣主才有,淩霸天手中的便是這一種。
至於象征著最高權力的楓竹令僅有一枚,它可以統領淩殤閣全部的武裝力量,此令一出,即便是淩霸天也得乖乖俯首聽命,所以當年紀修林就是帶著這枚令牌前去阻止杜家的滅門慘案,結果卻沒想到來遲一步,最終造成了當年以及今天無法挽回的局麵。
早在成為淩殤閣侍衛的第一天,眾人便已經聽說了關於楓竹令的事,隻是從來也沒有人見到過,今天得以親眼所見,自然是不由得肅然起敬,不敢再有半分逾越之舉。
“你……”眼前人的身份顯然出乎了淩霸天的意料之外,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是修林?”
紀修林沒有理他,自顧自低下頭仔細打量著懷中的人兒。隻見她身上受了不下二十處刀劍傷,有幾處還險些傷到了筋骨,不住地往外滲血,當即從懷中掏出一個細頸的白瓷瓶,動作小心地灑在傷口上。
一沾到淡黃色的藥粉末,杜雪凝便忍不住瑟縮起身子,兩彎秀眉也因痛苦而糾結在了一起,“痛……”
“乖,忍一忍。”紀修林說著收起藥瓶,大掌輕拍著她的背安撫了一會兒,這才抬頭望向不遠處二十年未見的故人,溫潤的嗓音帶上了幾分冷然:“淩閣主,好久不見了!”
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淩霸天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你到底還是不肯原諒我。”
“原諒?”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紀修林低低地笑了一陣,可這笑意卻半點也沒有到達他墨色的眸底,“前一刻還是甜言蜜語、信誓旦旦,下一刻卻翻臉無情、痛下殺手的人,你認為值得原諒嗎?”
聽到他這麼問,淩霸天的臉上難得現出些許愧疚之色,望著他的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來都沒想過要你死。”
紀修林聞言渾身一震,眼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他趕緊閉上眼睛以免過多的情緒外泄,片刻之後再睜開,卻已不見了眼底翻騰的暗湧,“那是你的事,我沒興趣知道。”
“罷了,無論如何都是我對你不起。”被人這樣頂撞,淩霸天居然沒有發脾氣,而是妥協地擺了擺手,“你把她帶走吧。”
原本以為還要再多費些口舌,他才肯放過杜雪凝,沒想到竟然這樣輕易就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紀修林一時有些不適應他的轉變,愣了愣才說道:“我不想再欠你任何人情,這樣東西我知道你念了很多年,今天我就把它還給你,隻是你要答應從此以後不再為難凝兒,當然,我也會盡力說服她不再找你尋仇。”
說完,他揚起袖子將手中的楓竹令拋給淩霸天,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淩霸天卻沒有接,任由它掉落在了自己腳前的地上。
盡管有些奇怪,不過紀修林並不打算多作深究,因為早在二十四年前,那個人的事便與他再無任何關係,他現在隻關心懷中人兒的傷勢,雖說已經上了藥,但有些傷口,還是需要回去好好地包紮一下才是。
回去洛陽城的路上,杜雪凝一直都安靜地呆在他的臂彎裏,不吵、不鬧,也不對剛才聽到的對話作任何評論,若不是還有呼吸和心跳,簡直與一尊沒有生命的娃娃沒有兩樣!
這樣的反常,當然瞞不過從小將她養大的師父,紀修林處理好她的傷口,便在她身邊坐下來,溫暖的手掌輕輕摩挲著她的長發,就好像從小到大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一樣。
約莫過了半炷香的時間,杜雪凝才緩緩地回過神來,第一件事便是抓住他的手急匆匆問道:“師父,他會不會死?”
紀修林呆了一呆,方明白過來她問的是誰,回想起剛才在墓地見到的一幕,他皺起眉搖了搖頭,“我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說不太準。”
仿佛早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答案,杜雪凝神色平靜地點點頭,不再說話。
她的反應實在很反常,紀修林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確認她並沒有生病後,才放下心來輕聲安慰道:“別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他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嗯。”杜雪凝從他懷中坐起來,低頭凝視著自己的雙手,“師父,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真的不知道……”
紀修林默然,雖說他沒有親眼看見發生了何事,但也能大致猜到七八分。凝兒的目標是淩霸天,受傷的卻成了淩遲暮,想必是他在關鍵時刻替他爹擋住了那一劍,這也是為什麼凝兒會變得如此反常,親手傷害了最心愛的人,換做是誰也無法輕易接受吧?
隻是有一點他想不明白,凝兒的武功是不錯,但與淩霸天相比卻還差了一大截,按理說她根本不可能傷到他分毫,又何須淩遲暮以身犯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