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裏此刻正坐著三個人,主位上是一名年過五旬的玄衣老人,神色嚴肅自持,眉宇間隱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正是雪雲山莊的莊主雪龍威;在他下首是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其中一人身著錦衣玉袍,五官俊美、神情慵懶,另一人則是一襲淺墨色衣衫,修眉朗目,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意,正是雪雲山莊大少爺雪雲霽,和淩殤閣少主淩遲暮。
聞聲,三人不約而同地朝門外望去,淩遲暮仔細打量了來人一番,嘴邊的笑容一點點加深,“你是昕昕吧?”
見他認出自己,雪雲昕心裏別提有多開心了,一雙杏眸笑成了天邊彎月,“沒想到表哥居然還能認出我,我們有快十年沒有見麵了呢!”
“是啊!”淩遲暮又是一笑,“十年不見,昕昕都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沒等雪雲昕再接話,一旁的雪雲霽放下茶杯,懶懶地開口道:“我說五丫頭,你的眼裏難道就隻有你表哥嗎?”
“呀,大哥你也在啊?”雪雲昕故作驚訝地眨眨眼睛,在他變臉之前,趕緊抱住他的脖子撒嬌,“大哥,你這是在吃醋嗎?”
“我就是吃醋,不行啊?”白了她一眼,雪雲霽大方地承認道。
“行行行,你是我大哥嘛,怎麼著都行!”雪雲昕趕緊從善如流地改口,小嘴兒上像抹了蜜一般,“大哥,人家好想你哦!”
雪雲霽輕哼一聲,轉過頭悄聲與她咬耳朵,“丫頭你還不快給爹請安,小心他罰你以後都不許出門!”
聽到他這麼說,雪雲昕怕怕地吐了吐舌頭,放開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後對著主位上的父親正色道:“爹,我回來了。”
“真難為你還知道回來!”望著眼前有一陣子未見的女兒,雪龍威雖然口氣仍是嚴厲,神色中卻多了些安心與寬慰,“去見過你娘了嗎?”
“正要去呢!”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雪雲昕心虛地答道,“那爹、大哥,我先去見娘了,表哥,我晚點兒再去找你。”
“嗯。”
讓她這麼一攪和,三人之前聊的話題一時也無法再繼續下去,廳中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重又響起淩遲暮的聲音:
“舅舅,我這次來,其實是想讓您幫我尋一個人。”
雖說已經是早春時節,清晨的空氣裏卻仍舊還帶著一絲微涼,微風輕輕拂過,樹影搖動,隨之滑下的是一串串晶瑩剔透的露珠兒,滴滴答答地像是奏起的樂章,給這春日的早晨增添了無限生機。
“吱呀!”房門突然被拉開,僅著了一身中衣的淩遲暮緩步踱出,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清新純淨的空氣,心肺之間頓時感到一陣舒暢。
此刻剛剛過了卯時,天色還沒有完全亮起來,雪雲山莊的大多數人仍在熟睡當中,他則是因為昨天夜裏咳嗽了一整宿,根本未能成眠,盡管天將亮的時候消停了一些,卻怎麼也無法再入睡,便索性起了身。
“咳咳,咳咳咳……”陡然一陣涼風襲來,他又忍不住捂嘴低咳起來。
“表少爺,你怎麼起這樣早?”身後響起一道滿是疑問的聲音,是被咳嗽聲驚動的丫鬟琳琅,“早上風涼,怎麼也不多穿件衣裳?”說完,她便小跑回房中取了一件長衫給他披在肩上。
淩遲暮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對她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抱歉,吵醒你了。”
“表少爺千萬別這樣說!”從來沒有見過說話這麼客氣的主子,琳琅急忙擺擺手,一張小臉兒微微泛起了紅暈,“老爺叫我來服侍你,有什麼事你盡管吩咐我就是!”
“我沒什麼事,咳咳……”
一句話未竟,咳嗽聲又再次響起,琳琅擔心地看著麵前的人,抬起手在他背上輕輕拍著,“你總是這麼咳也不是辦法,要不,我去請大夫過來瞧瞧吧?”
“咳,不用,咳咳!”好不容易等到呼吸順暢了,淩遲暮才接著說道:“我房裏有藥,麻煩你去幫我煎一下好嗎?”
“好,我馬上去!”琳琅聞言趕緊回房取藥,可是剛走出幾步卻又折了回來,“你也別在外麵站著吹風了,我扶你回房吧。”
喝過藥,琳琅又為他梳洗更衣,服侍他用了早膳,一番忙碌過去,天色已經大亮了,這時門上突然被人輕叩了兩聲,淩遲暮示意琳琅前去開門,自己則是再一次整了整衣冠,準備迎接客人。
“表少爺,是大少爺來了。”琳琅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隨後就見到一襲碧青色衣袍的雪雲霽信步朝內室走來。
淩遲暮臉上是一貫的淺淡微笑,“表哥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不舒服,所以過來看看。”一邊說著,雪雲霽一邊為他引見自己身邊的人,“這位是席大夫,他的醫術十分高明,莊裏人誰有不適都是找他來看的,所以爹特意叫我帶他來給你瞧一下。”
“沒什麼大礙,可能是不適應這裏的氣候。”盡管這樣說著,淩遲暮卻沒有拂了他的好意,伸出手讓大夫為自己把脈。
席水均仔細地診過他的脈後,收回手捋了把長須,“這位公子說的不錯,從脈象上並沒有什麼大礙,隻是公子重傷初愈,還是要小心看顧自己的身體,不可掉以輕心才是!”
“重傷初愈?”雪雲霽看看他,又看看淩遲暮,微微蹙起了眉頭。
“嗯。”席水均點點頭,“心脈曾經被人重創,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聞言,雪雲霽的眉頭又深了一分,心知這其中必有緣故,便打發了他前去配藥,自己在淩遲暮麵前坐下來,手指搭上他的手腕。
雖然雪雲霽並不懂得醫術,但從小被爹逼著習武,多少也能從人的脈象上看出些什麼,就像此刻,他試著去感受淩遲暮體內的真氣,卻僅僅隻能在心脈周圍感覺到微弱的一小股,其餘地方幾乎完全感覺不到!
對於習武的人來說,失去真氣無疑就是被廢了武功,他緩緩放開手,沉聲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淩遲暮微微一笑,提起桌上的青瓷茶壺為兩人斟滿,這才一邊品茶,一邊慢慢地講述著一年多前發生的那件事。
“師祖說,能撿回這條命已是萬幸,武功沒了也就沒了。”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臉上的淺笑始終都未曾變過,事實上當他在幽雲穀裏醒來,被江湖人譽為“醫魂”的神醫獨孤傲雲這樣跟他說時,他也是同樣的反應。
見他一派風淡雲輕的神色,雪雲霽抿了抿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恰在這時,又有人敲響了房門,這次進來的是個紅衣紅裙的小丫鬟,對著兩人福身行了禮後,才開口道明來意:“表少爺,夫人請你過去一趟。”
“我娘回來了?”沒等淩遲暮答話,雪雲霽搶先接了去,“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回少爺,夫人和九小姐是昨天夜裏才到家的,因為太晚了,所以就沒有驚動任何人。”小丫鬟盡心盡責地回答著他的問題,“今兒個早上聽說表少爺也在,所以就叫奴婢來請人了。”
雪雲霽點點頭,然後對著淩遲暮道:“那我隨你去一趟吧。”
“好。”
位於雪府最東麵的紫雲苑,是雪家正室夫人雲紫婧的居所,栽種在院門口的一大叢紫竹幾乎掩住了院門,往裏麵走,一路上都可以見到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樹,枝頭墜滿了開得如火如荼的嬌豔花朵,說不出的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