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並排躺在擔架上,可笑的是,愚蠢的醫生把呼吸罩給尹夜飛套上,出車禍的是他和蘇文,關尹夜飛什麼事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罩著呼吸罩,卻覺得一陣安心。
很快到了醫院,方禹和蘇文先被護士簇擁著進入急診,看到尹夜飛被人抬了下來,勉強回頭小心交代他們,“別吵了他,他很少睡的這麼死,讓他好好睡。”
然後他和蘇文兩個人隔著簾子送進小間做全麵的檢查。
不一會,方禹出來了,他沒事,連腦震蕩都沒有。
方展鵬帶著公司的下屬從門外急急走來,拉著方禹問東問西,看著他沒事,又急急忙忙走了,留下人馬照應。
過了好久,蘇文也沒出來,方禹不放心,問下屬們:“蘇文怎麼還不出來,是不是你們瞞著我什麼?”
眾人麵麵相覷,急忙散開了解去了,其中一個拉著護士大聲問,“剛送來掉水裏的那個呢?在哪裏?”
“尹夜飛?”護士問,這醫院的人幾乎都知道這個病人。
方禹很不高興的趕過來,大聲說,“哦,不是,夜飛隻是睡著了,你別詛咒他。我們問的人叫蘇文。”
“蘇先生還在包紮,他的肩膀受傷了!”
方禹心裏很煩,隻是肩膀受傷嗎?為什麼心裏這麼不安?如同一注沸油,不停地在心裏滾,好難受,好像就要死去的感覺……焚心!
對,就是焚心!
到底怎麼了?世界要毀滅了嗎?將要發生自己無法承受的災難了嗎?到底要發生什麼了?比死還難受的不安……神啊,請指引我吧!
他煩躁的不停走動,就象敏感的野獸,知道將有什麼巨大的不幸就要發生,可是卻不知道什麼事。
不一會,他看見蘇文走了出來,果然隻是一點傷,不礙事。
蘇文問,“尹夜飛呢?”
方禹也不知道,說是睡一會,睡在哪呢?
於是他又拉住護士,“尹夜飛呢?”
護士看看他,過去很少有人陪尹夜飛來醫院的,這麼重的病人,都是他一個人來來去去,所以她問“你是尹夜飛什麼人?”
方禹一愣,他是尹夜飛的誰?當然是他的愛人!可是——怎麼和外人說呢?
“他是我重要的朋友!”
“在搶救。”
方禹一時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仔細耐心的解釋說,“是尹夜飛,夜晚的夜,飛翔的飛,剛才他還跳下水救我們,他怎麼會在搶救?”
護士懷疑的看看方禹,“他發生了急性溶血危症,生命垂危……他本身的病就很重了,活不過兩個月了,現在又這樣——你還不快點去簽字,早就發出病危通知單了!”護士很意氣的瞪他一眼,仿佛在責怪他來的這麼遲。
什麼是溶血危症啊?怎麼就隻有兩個月了呢?方禹心中驚惶,但卻不肯相信,肯定是護士亂說!她怎麼能不清不白就把夜飛判死刑呢?
“喂,小心我投訴你!你不是對夜飛有什麼意見吧?這麼咒他?”
蘇文看了不忍。方禹是真的愛尹夜飛,可是他卻被所謂的自尊蒙住了自己的心。而現在,尹夜飛要走了,一切也沒什麼好掙的了。
他拉了拉方禹的胳膊,向他解釋,
“尹夜飛得的是再生障礙貧血,就是沒有造血功能了,俗稱軟癌!”
方禹眼發直,這叫他怎麼相信,前一刻尹夜飛還隻是告訴他,累了,想睡了。
怎麼這一睡,就要一睡不起呢?不可能的,電影裏的事情,怎麼會這麼殘酷的發生在他身上?就在剛才,在救護車上,他剛剛決定,要買輛旅遊房車!既然不購並了,就有時間和夜飛好好出去玩了,一切都象從前那樣,重新來過啊!計劃剛要開始,怎麼就結束了呢?
不可能啊!方禹慌亂的連連搖頭,不能相信,一相信,夜飛就真的生病了。
“方禹——”蘇文不忍的看他惶恐震驚的樣子,又說,“他這病從監獄裏出來就有了,聽說是挨了打,傷的很重,又喝了許多汽油,被汙染的……就算現在搶救過來,他也沒有合適的骨髓能移植,所以……”
為什麼他以前一點都沒聽說……聽說挨了打……神啊,是自己栽贓送他進去的……他挨打,他還被迫喝汽油,為什麼他一點都不知道?
方禹發瘋似的撲到急救室。
透明的玻璃內,躺在各種儀器中的正是尹夜飛!
他不再醒來了麼?
方禹貪婪的看著,恨不的自己有特異功能,穿過玻璃撲到尹夜飛身邊,至少,能握著他的手也好啊。
他要走了——所以,一定要握住他,絆著他,拖住他,死皮賴臉的纏住他,絕對絕對不能放手!
這樣叫人怎麼相信?他還是睡著的模樣,雙眼安詳的閉著。不過臉色卻是不正常的青白。起碼有五種管子就那麼插在他身上,紅的,白的,黃的……也不知道他痛不痛。透明的氧氣罩遮住了口鼻,一下清晰一下模糊,是強製呼出的氣體裏帶著水蒸氣,即使看不清,卻仍舊遮擋不住他驚人的俊美。
最讓人心疼的是,他的一支胳膊受刑似的,橫著被皮帶固定在支架上,測量血壓和血氧的儀器就貼在白皙的手腕上。旁邊的儀器上,監測著心跳和血氧度,那個表示含氧量的曲線竟然慢慢的下降。
天啊,那些醫生在幹什麼啊,血裏沒有氧氣,夜飛會活活憋死的呀!還有啊,大腦缺氧,人會變傻的呀!他們怎麼動來動去,就沒有什麼效果呢?
方禹急的不斷敲打玻璃,然後被幾個護士使勁拉開。剛一放手,他又撲在玻璃上,一點不敢眨眼的看著。開玩笑,怎麼可以眨眼睛?一眨眼,夜飛就會沒有的。
……什麼時候他健美的蜜色肌膚變成白皙的呢?啊,對啦對啦,前個星期,他在夜飛懷裏被疼愛的時候,就覺得他骨頭硌人,卻沒想到那是瘦的原因!
“夜飛……我,我他媽的不是人,我怎麼就覺察不出呢?”方禹的心狠狠抽痛著,當他一點一點的蒼白,自己卻絲毫沒有在意。對,這是懲罰!懲罰自己一直不關心,一直耍別扭,所以直到要失去了,才驚覺一切……可惜……可惜夜飛連一個愛字都沒有聽到自己說出口來……太晚了嘛?
旁邊的儀器小小的綠點緩緩的跳動,那證明什麼呢,是珍貴的心跳啊!
那麼活力四射的夜飛,抱著自己纏綿的火辣辣的夜飛,倔著脾氣不肯吃東西的夜飛,微笑著看著自己,為了“信任”兩個字欣喜若狂的夜飛,現在就那麼毫無知覺的躺在那裏,任憑醫生在他身體上忙來忙去。手指無力的攤在身側,連最輕微的顫動都沒有……完全象……不,絕對不能說出那個字,就是想想那個字也不行!他還活著,看,那個綠點在跳!
從監獄裏出來就帶了絕症了?
可他還那樣沒事一樣的笑,當自己瀟灑的衝完熱水澡,安穩的躺在無比舒服的大床上,他卻在雜亂灰暗的倉庫裏一晚一晚的連著加班。為什麼啊?
他聽見尹夜飛說,“方禹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害你。”
他以前怎麼就沒聽明白呢?
是啊,一個生絕症的人,到底求什麼呢?錢給他沒用,權也沒用,什麼好吃好喝的,他都不要,他用最後的時間拚了命的工作,都是為了什麼呢……沒有第二個答案了,一切都是為了他方禹呀!
可他是怎麼對他的?他愚蠢地浪費了多少時間啊!
就在二十分鍾前,自己想說“我愛你”,可該死的,他為什麼就沒堅持說出那三個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