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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尹夜飛才真正醒來。他以為他能看見方禹,但是沒有。他歎了口氣,心裏罵道,“尹夜飛,你怎麼那麼死心眼呢,你以為生了一場病,他就會象以前那樣,分分秒秒守著你嗎?”然後又疲累的閉上眼。一切終於都完成了。完成使命,阻止方禹,安頓弟弟……他接下去,要做的事隻有一件,那就是積攢力氣,去達成最後的心願。
命運是多麼會捉弄人,尹夜飛知道那麼多秘密,知道了那麼多不該知道的東西,可恰恰是他最應該知道的,他卻絲毫不知道。就在他睜開眼睛,對方禹充滿失望的同時,醫院的大門都被洶湧的人群堵住了。
記者們各自占領一塊陣地,長的,短的話筒如同舉在手裏的武器,團團圍住一個英俊卻憔悴的人。他們剛剛得到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新聞:金牌單身貴公子,女人心目中最值得期待的男人,方禹,他要和一個男人結婚!而這個男人,現在就住在這所醫院裏。
方禹麵對如饑似渴要從他嘴裏淘到大隱私的揭密部隊,波瀾不驚地麵對話筒,沉著冷峻的回答:
“是的,他是男人,病的很重,請你們體諒,千萬不要去打攪他。”
“是的,我可以向全世界宣布,我一生都愛尹夜飛,我們計劃幾天以後結婚。”
“不,這裏麵不存在金錢和其他利益,隻要能和他守在一起,就算隻有一天時間,我也願意用全部財產去這買一天。”
……
方禹好不容易打發了記者,疲憊的往裏走。腰和腿都酸痛的厲害,可是,這和夜飛比,他算是抵償了多少罪過呢?他也許已經不正常了,他心裏偏執的認為,自己越苦,越累,越痛,就能把夜飛身上的病痛和委屈消耗一點,分擔一點。所以,近乎自虐,整整一天一夜,他一口飯沒吃,說不等夜飛一起吃,他要生氣走掉怎麼辦;他一眼未合,不但未合,還總是拉住每一個路過的醫生,不斷的用手電筒照夜飛的瞳孔,看看是不是快醒來了。
這個病區的醫生護士,短短一夜,就被他折磨的慘無人形。可他自己卻越來越精神,能夠守候夜飛,這可是他竭斯底裏不斷地向神請願,才得到這個守護的機會,怎能不好好把握,不折不扣的執行?夜飛馬上就能醒來,他要快一點回去,讓愛人第一個看見他。
蘇文自從昨天起,就覺得方禹瘋了。尹夜飛還能活多久?十來天罷了,醫生已經說的很明確了,方禹中了邪怎麼會想到去和他結婚呢?還不顧後果對外界宣布。明明尹夜飛都已經心甘情願的把方禹拜托給自己了,可是現在……方禹卻越來越遠了。方禹到底想幹什麼啊?
他扯住方禹,苦苦的問,“那我怎麼辦?”
方禹輕輕抱了抱蘇文,純潔的沒有一絲情欲,就象給一個孩子的擁抱,他雙眼放光,堅定的說,“文文,你看到了,我已經宣布了,一切等夜飛好了以後,就結婚!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說完推門走進病房。
尹夜飛還昏睡著,俊美的下巴越發尖了,尖的讓人心疼。方禹暗想,等他醒來,第一個就要他好好吃飯,要是他覺得惡心不吃,就自己含一口,再喂他吃一口!他應該很喜歡親自己的,那天,他不是吃自己的雙唇吃的津津有味嗎?吃胖一點,人才會有體力和疾病對抗!
“方總!”門外突然傳來屬下的呼喚,方禹火大的回身狠狠一瞪,“有什麼快說!”
原來公司來了兩個國家安全部門的人,說是一定要見他,不見不行。方禹歎了口氣,俯身親了一下尹夜飛,低低呢喃,“夜飛,等我,一會就回來。”
然後安排人留下來,又告誡說,千萬不能讓鄧慕希知道,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進入,然後就匆匆走了。
純白色的房間裏靜靜的,尹夜飛慢慢張開眼睛,自嘲的笑笑。
軟弱的自己到了現在,還有妄想啊。
這下,可徹底斷了。
剛才方禹門外的話,他都聽到了。
“我已經宣布了,一切等夜飛好了以後,就結婚!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方禹要結婚了,等自己好了以後,就給蘇文一個交代,那就是和蘇文結婚!看來,他是真正的愛蘇文了。竟然連結婚這種無法被公眾認同的事他也去做,可見用情至深。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已經和方禹告別過了,死過一回了,宛如重生的他,依舊酸楚的難以忍受。為什麼,不是自己的東西,自己偏偏就放不下呢?方禹啊方禹,早知道該離開,該放下,為什麼自己就出不來呢?
尹夜飛,你真不是男人!
他倒在床上,挫敗的發著呆。
門外有護士走過,和守護的職員交談,一邊談一邊歎氣。
“哎,多英俊的小夥子啊,身體徹底壞了,溶血使所有器官都衰竭了……嗯,拖不了多久了,能再活十天,就是醫學奇跡。”
原來自己這一跳水救人,兩個月的命一下縮水成十天了嗎?
不過他一點也不後悔,畢竟能用兩個月的命換兩條活蹦亂跳的生命,實在太賺了!
隻是,這十天,他拿來做什麼呢?
乖乖躺床上,然後死去?
裝模作樣的祝賀方禹的新婚?
不,他有自己的理想!現在,正是實現它的時候!
朝看彩霞,暮浴夕陽,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就是他的理想,曾經也是方禹的。
不過,還是死心吧!尋回記憶的那一天,方禹在自己麵前撕碎了他們海邊的合影,他是那麼明確的告訴自己,住在海邊,是他的理想,但這個美麗的理想裏麵,卻沒有自己。他讓自己滾得遠遠的,他說從此以後,他的世界,沒有自己……
是的,這些話,都是方禹親自對自己說的。
他還說了什麼?當著蘇文的麵,當著所有傭人的麵,他還說,
‘我不愛你,我從來沒愛過你!你這個被錢熏的比屎還臭的下賤的東西,叫人惡心!我看都不要看見你!過去,現在,將來,都是一樣!’
真夠清楚的了,三番五次的告誡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他又怎麼會在自己彌留之際,陪在自己身邊。
本來也偷偷想過,在最後的日子,聽著海濤,浴著海風,靜靜的躺在最愛的人懷裏,看著美麗的夕陽,這樣的死去,對自己來說,是莫大的幸福……現在看來,就像去觸摸九霄的雲彩,變得那麼虛幻,不過是自己美好的幻想,一種奢侈的妄想!
不過是個比屎還臭的下賤東西,又怎麼能奢望他能看自己一眼?還躺在他的懷裏?
尹夜飛仰躺在床上,突然給了自己兩個巴掌,還嫌不夠,劈劈啪啪又是幾下,直到自己把躺在方禹懷抱中的幻想驅逐出大腦,才微微喘息的放鬆下來。
“這樣就好,尹夜飛,你沒資格獲得幸福,就連死亡的幸福也不行!”他緩緩對自己說著,艱難地坐起來。
幸好,他的外衣就在床頭櫃裏。他吃力地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按下號碼,“夜涵嗎?現在空嗎?嗯,我在醫院,來接我,對了,你保險箱密碼還記得嗎,對,把裏麵的文件給我帶來。”
突然他發現內兜裏還有兩顆膠囊,是很早以前,一個混混賣給夜涵的興奮劑。
尹夜飛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給自己塞了一顆。
果然有效,精神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