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墮地。
夕陽在地平線燃燒著最後一刻的光芒,抬眼看去,竟讓人有燒灼的熾痛。
破敗清冷的屋宇殘垣靜靜立在這火焰般的背景裏,光與影,陰與陽,詭異地扭曲融合著,更是陰森可怖。
華紫音背脊一寒,冷汗從頸間悄悄滲出,無息地沁入衣裳裏,不知不覺竟濕了一大片。
仇皇殿。
再次踏上這裏,她實在不知道心底究竟是哪般滋味。
她曾在這裏幫助江瑕複仇,燒掉了心柳的家。
也曾在這裏幫助解星恨逃亡,毀掉了心柳的情。
呀,這樣想也許是太過了一些。
她隻是順著心意而行,不想瞧見傾慕之人的死亡,不想違背自己的意願。
而此後的種種,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卻又令人無比振奮。
解星恨原來是江無缺之子,江雲原來是俠門之後。
這般光明的坦途,這般讓人歡喜的新身份。
前塵舊事湧來,華紫音抿了抿唇,嘴角漾出一灣笑弧。
笑意在瞧見身前那高大的身影時,又抿了去。
那人背脊挺得筆直,步伐不緊不慢,卻沒有半刻回頭。
他的身後,也不見那個少女的身影。
所有事塵埃落定後,心柳竟然鬧騰起來,不但扯出了個九方閣,連惜鳳也無緣無故鬧了個離家出走。
也許,也不算無緣無故。
華紫音扭頭朝後看了眼,心中默默地想著。
“紫音何事?”正在一臉悠閑東看西看的江瑕快走了幾步,與她並肩而行。
“雲他,為何會想回到這裏?”華紫音小小聲問。
“這話你應該問雲大哥啊。”江瑕聲音了有幾分笑意,有幾分諷意,“你這麼了解雲大哥,或許他不說,你也是知道的。”
華紫音被噎得頓了頓,臉上的笑靨差點就掛不住。
她問?她要怎麼問?
江雲傷養好之後,不曾再追問過仇心柳的去處。隻是按長輩的指點,帶著江瑕與她去追查那小孩失蹤之事。
這事本來與他們並無直接關係,但實在是鬧得太大,軒轅巧巧捎來的消息又不清不楚明示暗示這事跟心柳有那麼一點點關係。
江雲這麼認真地追查,她都不知道他是為了長輩的命令,還是為了找心柳。
其實有何關係?找到心柳那必然是好的。
最新的消息說,新近有小孩失蹤的城鎮是四海,他們白日裏去了一趟,無甚收獲。江雲淡言離故居近,要回來一趟,於是他們便過來了。
這裏,能算故居嗎?華紫音很是疑惑,卻沒有多言。
偌大的仇皇殿,盡管經受了火焚,還是保有幾分殘壁。
高大的梁柱間,隱隱約約映著三個曳長的影子。
那是江瑕點了火把,照亮了伸手不見指的黑夜。
昔日熱熱鬧鬧的一群人,突然隻剩下他們三個,感覺竟然有點難以言明的落寞。
華紫音振了振精神,暗暗安慰自己。靈動的眸子左轉右轉,瞅了瞅,一時又有些古怪的窒悶。
曾經在仇皇殿長大卻又跟仇讎有滔天家仇的黃衣少年,正穩步走在這個殘破的廢墟裏,安靜無聲。
曾經參與剿滅仇皇殿行動又同樣跟仇讎有滔天家仇的紅衣少年,正悠悠緩步於這個荒涼的遺跡,朗笑自若。
真的是,很古怪。
若是仇心柳也在這裏,那氛圍想必更古怪到極點。
華紫音的心頭突然泛上了軟軟的憐憫。
幸好,心柳此刻不在這裏。
不用麵對這麼古怪尷尬的時刻。
穿過被火燒得焦黑的穿堂,再推開那扇銅鑄大門,就是仇皇殿的練功場了。
當日,她就是在這裏,再度遇上解星恨,或者說,江雲。
華紫音定了心思,不再胡思亂想,跨前幾步,緊緊跟在江雲的身後,看他兩手按在門上,用力推開——
嗖——
破風聲傳來。
江雲微一側頭,一道疾若流星的寒光擦著他的耳際閃過。
“小心!”江瑕和華紫音同聲大喝,兩人一左一右側身避過,寒光從他們之間直直穿過,瞬間沒入黑暗裏。
但聽得“篤”的一聲,仿佛有利器釘入牆壁的沉悶聲響響起,複又靜了下來。
幾縷斷發輕輕飄落在肩頭,無甚重量,江雲一動不動,眼裏閃著銳光,狠狠瞪著院子裏。
“雲大哥?”
江瑕單手擎刀躍至他身邊,怕瞧不清,還特意舉高了左手的火把,但他隻往院中瞧了一眼,立刻明白江雲不反擊不聲響的原因。
院中俏生生立著一個黃衣少女。
少女眉眼嬌美,唇角含笑,如同一朵盛開的嬌花,既嬌又媚。
此時烏雲散開,月光大盛,明亮月色將她一身的殺氣暴露無遺。
她左手挽弓,右手還維持著拉弦的姿勢,傲然而立。
就連她通紅的右眼,都閃著灼人的烈焰。
一朵灼灼燃燒著的帶著劇毒的罌粟花。
“心柳!”華紫音驚叫。
仇心柳眉眼未動,卻是右手往箭囊裏一探一抽,羽箭搭上弓弦,“嗖”的徑直又向華紫音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