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三人就在石室中相對坐下,默默等待著禿龍嚴公展前來搭救。大約足足等了三個時辰光景,仍未聽見石壁中有一點聲響,馮燕燕開始現出不耐煩,以要哭的聲調道:“慕龍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上官慕龍嗒然道:“大概已入夜了!”
馮燕燕道:“那你大師伯為什麼還不來?”
上官慕龍道:“我想他正在四處尋找我們,隻是他不知道我們陷在這裏罷了。”
小秋兒道:“何不把你八師伯的睡穴解開?也許他會想到出室的辦法呢!”
上官慕龍也覺得八師伯經過這幾個時辰的沉睡之後,神智或許會好一點,當下起身走過去,正要出手解開他的穴道,忽聽由石壁傳來一陣“軋軋”之聲,那聲音與早先花彩雲來時所發出的完全一樣!
馮燕燕也聽到聲音,忙道:“且慢,有人來了!”
話聲剛落,但見右邊那堵石壁突然移動起來,徐徐向上升起,露出一條寬闊的地道。
地道上,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跡。
馮燕燕驚詫道:“咦,怎麼沒有人?”
上官慕龍也覺奇怪,低聲道:“你們別動,我先過去瞧瞧!”
他舉步走到地道口,運目一瞧,隻見地道長約兩丈,盡頭有一道石梯折向右邊,再走近石梯下一看,隱約可見石梯上麵又是一條地道,卻仍不見半個人影,當下停步思量片刻,急速轉回石室說道:“看情形似有人在暗中協助我們脫困,我們趕快走吧!”
馮燕燕手指昏睡中秀龍潘賓,道:“你這位八師伯怎麼辦?”
上官慕龍走過去將他背起,揮手道:“走,你開路!”
馮燕燕拔出寶劍領先走入地道,登上一道石梯,又走過一條兩丈長的地道,再登上一石梯,忽地驚叫道:“啊呀,是什麼東西?”
上官慕龍疾忙越前一看,原來隻是一張字柬,它貼在地道石壁上,由於地道有通風設備,故字柬微微飄動,乍見很像一隻編幅,當即趨前扯下,隻見字柬上寫著兩行草字:“老弟:遣開妞兒們,速赴援起雲莊。一朵雲留”
上官慕龍不禁跳腳大叫道:“一朵雲!一朵雲!原來是他救了我們!”
馮燕燕迷惑地道:“一朵雲?誰是一朵雲?”
上官慕龍興衝衝道:“他是一位武功很高的中年殘丐,曾經數度暗助我脫險”
馮燕燕噘嘴道:“哼,他要你遣開我們是什麼意思?”
上官慕龍一愣,但很快便明白中年殘丐要自己離開“妞兒們”的意思,當下舉手搔頭道:“哦,這個……大概有他的道理在吧?”
馮燕燕皺皺鼻子追問道:“什麼臭道理?”
上官慕龍陪笑道:“我也不知道,嘻嘻……”
小秋兒道:“我猜必是嫌我們麻煩,哼!那臭叫花真可惡!”
馮燕燕接口道:“正是,他最好別教我碰上,否則,哼哼……”
上官慕龍笑道:“我又不會聽他的話,你們緊張什麼啊?”
馮燕燕嫣然一笑道:“是啊,你若聽從一個臭叫花的話遣開我們,那豈不是大笑話?”
上官慕龍不再多說,舉步走去,又登上一道石梯,忽見這一層地道石壁上又貼有一張字柬,扯下一看,上麵寫道:“臭叫花也想喝你們喜酒,但絕不是現在!一朵雲再及”
馮燕燕看了又羞又氣,大罵道:“臭叫花胡說!臭叫花胡說八道!”
上官慕龍忙道:“住口!他隻是跟你開個玩笑,你怎可罵人?”
馮燕燕跺腳道:“誰教他說什麼喝喜酒不喝喜酒的?”
上官慕龍含笑不語,舉步再走,一連登上五道石梯,方才走上地麵,擺頭顧望,發現置身於一間精美的臥房裏,知是花彩雲的房間,於是便把秀龍潘賓放在床上,再運指解開他的睡穴。
秀龍潘賓悠悠醒轉,眨了眨眼皮,驀地翻身下床,如飛衝出房門。
上官慕龍緊跟而出,大叫道:“八師伯!八師伯!您要往哪裏去?”
這時天已三更,四周一片黑暗,那秀龍潘賓恍如聽不見上官慕龍的呼喊,飛身登上屋頂,縱目四矚滿目創痍的采虹莊,突然仰天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淒厲,有若鬼哭神嚎!
上官慕龍瞧他神色大異,心頭暗懍,連忙飛上屋頂勸慰道:“八師伯,您請冷靜一點——”
秀龍潘賓雙目一瞪,暴叱道:“你是誰?誰是你八師伯?”
上官慕龍躬身道:“小侄上官慕龍,師伯忘記了麼?”
秀龍潘賓揮臂狂吼道:“我不認識你!給你我滾開!我要找花彩雲去!我要找花彩雲去!”
上官慕龍再次躬身道:“師伯請聽小侄一言,那降龍聖手……”
秀龍潘賓未待他話盡,猛然劈出一掌,厲聲道:“你是降龍聖手?好!我先打死你!”
掌出如電,力道雄渾異常。
上官慕龍知他已然發瘋,雖作防備,卻不敢出手抵抗,疾忙仰身飄退,手指南方大聲道:“降龍聖手已去巫山起雲莊,您快追上去吧!”
秀龍潘賓收掌注目問道:“真的?”
上官慕龍道:“真的,花彩雲也在那裏呢!”
秀龍潘賓怪嘯一聲,雙袖一拂,踏屋疾奔而去,眨眼奔出了采虹莊。
上官慕龍怔立良久之後,這才轉對站在一旁發呆的馮燕燕和小秋兒歎道:“唉,他終於發瘋了!”
馮燕燕顰眉問道:“你很同情他麼?”
上官慕龍點頭道:“嗯,他迷戀花彩雲而狠心殺死自己的發妻,結果花彩雲卻害得他家破人亡,這個刺激實在太大了!”
馮燕燕道:“因此我認為他不值得同情!”
上官慕龍不願批評自己的長輩,乃顧左右而言他道:“奇怪,我大師伯好像也已不在這莊中了!”
馮燕燕道:“還有你四師伯和綠帽公也不知哪裏去了,咱們再找找看吧。”
三人在莊中找了半天,均不見三老他們的蹤跡,隻在采虹廳的粉壁上見到禿龍嚴公展留下的四行墨字:“慕龍賢侄:汝等三人突於莊中失蹤,師伯找遍全莊均無發現,諒已因故離莊他去,今為馳援起雲莊不容延遲,故率部先行,汝等如返回此地,火速赴巫山起雲莊會晤為盼!師伯嚴公展留字”
上官慕龍讀罷留字,低頭想了片刻,掉頭向馮燕燕笑道:“小師父,要是我聽從那位中年殘丐的話遣開妞們,你會怎樣?”
馮燕燕玉臉微沉,佯怒道:“你敢??
上官慕龍笑笑說道:“敢不敢是另一問題,我是在問你,如果我當真獨個兒走了,你有何打算?”
馮燕燕眼眶一紅,尖叫道:“你敢?”
上官慕龍聳聳肩,低聲道:“這樣吧,你們先在此稍等片刻,待我去向那位中年殘丐解釋一下,我想他不會太反對你們跟著我的。”
馮燕燕擺頭張望,問道;“那臭叫花在哪裏?”
上官慕龍微微一笑道:“在這莊內的某個地方!”
馮燕燕冷笑道:“那麼我跟你去,我要問他憑什麼理由要慫恿你遣開我和小秋兒!”
上官慕龍搖頭道:“你不能去,他不喜歡見生人!”
小秋兒插口道:“別是你想藉饑溜走吧?”
上官慕龍心中一驚,連忙正色道:“這是什麼話,你們這樣不信任我麼?”
馮燕燕見他麵有不悅之色,倒也有些害怕,便推推他笑道:“好,我信任你,你去吧!”
上官慕龍點頭一笑,大刺刺跨出采虹廳,轉向右方進入另一進庭院,回頭不見她們跟來,立即縱身疾起,幾個起落便飛出采虹莊,一路向南方道上落荒而逃……
七天之後,上官慕龍越過大巴山脈,進入文龍宮天影的地界。
也許降龍聖手欲進犯起雲莊的消息已在蜀境傳開,上官慕龍一人蜀地便嗅到了一股肅殺的氣氛,因為接連有好幾個身份不明的武林人物,縱騎由他身邊馳過,行色匆匆,看似負有重大的使命!
這天中午,上官慕龍正在道上趕路時,驀聞身後馬蹄之聲大作,掉頭一看,但見遠處有一隊人馬揚塵滾滾而來,前鋒一騎高舉一麵大旗,上書“豫州柴”三字,一看即知是病龍柴亦修的人馬。
臨近一瞧,果然大旗之下病龍柴亦修騎著一匹花斑駿馬,領著數約五十名的錦衣武士疾馳而來。
上官慕龍自從了解了六師伯病龍柴亦修的為人之後,對他已產生厭惡和恐懼,這時見他率領部下進入梁州來,雖知他多半是馳援七師伯文龍宮天影而來的,但仍不敢與他相見,當下一矮身形,低頭鑽入道旁一片雜林中。
轉眼工夫,病龍柴亦修和五十名錦衣武士已由樹林外風馳電掣而過,每排二騎,有如一條長蛇,迅速衝向南方道上,漸漸遠去了。
上官慕龍正欲出林,忽聽遠處馬蹄聲又起,探頭一望,原來又有一隊人馬揚塵馳來。
前鋒一騎亦舉擎一麵大旗,上書“荊州柯”三字,正是盲龍柯天雄的兵馬!
盲龍柯天雄雖未真正找過上官慕龍的麻煩,但上官慕龍對他也沒有好印象,因此也不想和他相見,立刻把頭縮了回去。
須臾,隻見盲龍柯天雄亦率著數約五十名的紅巾武土縱騎馳過,蹄聲如雷,滾滾馳向南方道上。
等到人馬遠去,上官慕龍正想出林,遠處馬蹄聲又起了。
這回來的是“揚州睡龍董路臣”的人馬,人數亦在五十左右,睡龍董路臣騎一匹黑馬,人在馬上依然不改常態,低頭、閉目,渾身不帶勁,一副昏昏欲睡之狀,令人頗替他擔心隨時會從馬背上跌下來。
他的部下一律穿著藍色勁裝,身材驃健,神態高昂,竟是一支精銳部隊。
上官慕龍想起自己母子倆在九崇嶷,差點死在他的“天龍指”下,故對他也沒有好感,又把頭縮回去樹林中。
俄頃,睡龍董路臣的人馬也馳過去了。
又不久,“徐州含光城笑龍翁笑非”的人馬亦由遠而近,他的部下身著黃色勁裝,個個身寬體胖,竟是一支別開生麵的胖子軍。
笑龍翁笑非縱騎於大旗下,一直笑態盈眉地和身邊一個部屬談笑風生,好像剛由戰場凱旋歸來似的。
上官慕龍望著他們已由樹林外的道上馳過,心想八龍已到其五,還有兩個未到的是“醉龍常樂”和“秀龍潘賓”,但前者沒有部屬,而且已在采虹莊神秘失蹤,後者已因家破人亡而發瘋,後麵不可能再有人馬開來了吧?
那知思忖未已,遠處馬蹄聲又如雷傳來,竟又有一支人馬開來了。
這支想象以外的人馬,人數多達一百,有僧有道有丐,年紀不一,服裝互異,為首一個老叫花手上也高舉著一麵大旗,上麵赫然繡著“上官”兩個大金字。
上官慕龍大吃一驚,心中大叫道:“天啊,這批人是哪裏來的?”
是的,這是多麼使人驚奇的一件事,隻因從今天五龍率部前來援助文龍宮天影的情形看,眼前這批“雜軍”所標舉的“上官”兩字,應該就是代表爹爹“金龍上官天容”才對,可是他深知爹爹生前並未立莊置堡,亦無蓄養部屬,更何況爹爹已亡故多年,如今這批“雜軍”是從哪裏來的呢?
假如那麵大旗上的“上官”兩個金字不是代表爹爹,那麼,它代表誰呢?
上官慕龍膛目驚愕間,那批“雜軍”已馳近樹林外的官道上。
隻見那領隊者竟是個赤眉老和尚,他年逾八旬,鷂眼蒜鼻,嘴如仰月,若非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袈裟,誰也不敢相信他是佛門中人,因為他的相貌實在太可怕了。
但是,他的相貌雖然長得可怕,一對眼神卻散射著一種正氣凜然的光芒。
上官慕龍瞧得滿腹疑惑,再也忍耐不住,飛身掠到道上,張臂大叫道:“來者止步,在下有事請教!”
那赤眉老和尚立即勒停坐騎,舉手約住眾人,然後向上官慕龍合掌道:“阿彌陀佛,小施主何故擋路?”
中氣充沛,顯然有著極高的內功造詣。
上官慕龍抱拳還禮道:“請問大師父,你們諸人可是赴援起雲莊的?”
赤眉老和尚頷首道:“正是,小施主有何指教?”
上官慕龍舉手一指那麵大旗問道:“在下鬥膽請問,這麵旗幟上的「上官」兩字究竟是代表何人?”
赤眉老和尚凝目打量他幾眼,反問道:“小施主何故問此?”
上官慕龍含笑道:“在下覺得你們這旗幟上的「上官」兩字,顯然是代表「金龍上官天容」的了,可是據在下所知,金龍已亡故多年,故此甚感驚異,大師父可否賜告?”
赤眉老和尚冷然道:“不錯,老衲也聽說金龍上官大俠已不在人間,但他的精神不死,因為他的兒子已出現江湖了!”
上官慕龍前此已聽五味怪俠毛揚塵描述過爹爹生前任俠仗義的各項事跡,知道爹爹在生之日極受武林人土的愛戴,當下輕“哦”一聲,微笑道:“大師父等昔日與金龍上官大俠交情想必非淺?”
赤眉老和尚道:“談不上交情,但老衲等昔日都曾受過上官大俠的恩惠,因此我們有意為他的兒子打天下!”
上官慕龍極力壓抑住激動的情緒,以平靜的語調問道:“大師父見過金龍之子麼?”
赤眉老和尚搖頭道:“沒有,但老衲等不久當可和他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