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郊野第一客棧紅檀客棧來了一名相貌平平的藍衣公子。麵上胭脂水粉賽城牆衣著卻相當素淨的金掌櫃雖看他不順眼得很,但積攢了半個月的汴京城雨水還不知要下到何時,客人在這樣的天氣裏常常少了一半,而錢是怎麼賺都不夠的,既有空位便還是笑臉相迎稍稍招呼了他幾句。
走近了收了雨傘才意識到,那藍衣公子雖說樣貌一般,一身衣袍卻都是用上上等麵料縫製的,看樣子,即使沒有腰纏萬貫也當自小錦衣玉食。一晚被雨水愁出的倦色瞬時煙消雲散,金掌櫃整張臉一亮,搖著一麵以金線繡了個大元寶的團扇,幾乎笑得合不攏嘴。
“掌櫃的,請給在下一壺店裏最便宜的茶水。”
如此始料未及的一句話叫她愣怔了許久,然後,她便再笑不出來了。
這位公子竟真仔仔細細地數出六塊銅板,絲毫不會察言觀色地端坐著,隨後無比摳門地將那壺淡如清水的茶水品了整整一日!在如此嫌棄鄙夷的目光之下仍舊麵不改容地端坐著,堅持坐在他對麵的金掌櫃在心底不甘心地叫苦連天,他一副事不關己心滿意足地神情簡直快叫她將明亮的雙眼瞪瞎了!
夜幕漸漸降下,金掌櫃倏然心情大好,想是大慈大悲的觀音大士顯靈聽進了她的心聲,一群貴客光臨,竟要包下了整家客棧。
她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將那鐵公雞“請”出大門了。
柳慕銀喝下茶壺裏剩餘的最後半杯淡茶便乖乖離開客棧,隨後身形一晃便掠到了一處暗角,換上蕭恒殊為她準備的另一張人皮麵具,又更換了一件外衣,重又走到琉璃燈下,已是一副活潑靈動的千金小姐模樣。
水涵空是於今日午時跟隨一名獨臂魁梧的藍衣中年人踏進客棧的,如火絢爛的紅衣紅發如常耀眼,臉上卻是毫無血色得有些慘白。他的神情灰敗落寞,想必是病還未好全就被蕭恒殊毅然遣回了不空門。
那位獨臂男子要了兩間上房便帶著他上樓了,不過多時,一隻黑羽信鴿神采奕奕地飛離了紅檀客棧。
傳聞中左眼角下長有一點細小朱砂痣的黃衣女子她也見上了,那人氣質溫婉淡然,十有八九便是名滿天下的江湖第一女神醫秦煙冪。一位樣貌精麗清幽的白衣男子握著她的右手與其一同進入客棧,江湖有言此人名曰桑流景,一身武藝高深莫測,僅在洛陽使出一招半式便叫江湖各大門派都不敢小覷。
要劫秦煙冪,桑流景這一關看來是避不開了。
“這位姑娘,實在不好意思,這家客棧已經被我們家主人包下了,你還是再到別處瞧瞧吧。”
兩名紫衣男子抱劍守在門邊,長得分毫不差,是對孿生兄弟。
“本姑娘要見你們的門主水涵空。”
明明是一臉的天真伶俐,語調卻是不溫不火幾無起伏。換了麵具的柳慕銀除了表相看起來活潑刁蠻了些,其餘毫無變化,剛開口就將那對孿生兄弟嚇得不輕。
立於左邊的紫衣弟弟極快地與右邊的兄長交流了一個眼色。這樣的女子竟然一副不想說話的模樣,怕是心情已然不佳到了極點。看來,我們門主好像惹上了哪家絕不肯吃虧的千金,人家都找到這兒了,應當是上天入地也要見上他討個說法。
來者不善。
站在右邊的紫衣男子輕咳了一聲,而後不動聲色地問道:“單憑姑娘的隻字片語,我們兄弟二人無法判定你是否當真與我們門主相識。我們門主身份尊貴,從不隨意接見他人。請恕我們二人不能放行。”
“本姑娘有證據。”
即便口口聲聲自稱“本姑娘”,也全無一絲任性囂張,蕭恒殊若不巧目睹了此情此景,定會後悔自己為何要給柳慕銀這張與她性子全然無關的麵具,以致她現下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不明緣由地駭人可怖。
“什麼證據?”
“什麼證據?”
隻等他們問這一句,她即刻行若無事地捋起左袖,露出印有一道深紅咬痕的小臂,從容鎮定地點著方才自己毫不留情咬出的淤痕道:“這是他前兩日在‘十裏珠簾’裏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