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貞啜飲了一口冰紅茶,再次看向自己的丈夫。成親三十多年,秦玉貞依舊能看到那個二十歲的趙嘉仁。開始步入老年的隻是趙嘉仁的身體,而不是趙嘉仁本人。那銳利的目光,還有發自內心的激情與自省,都與三十年前毫無分別。
愛慕的心情與焦躁的情緒在秦玉貞心中交纏。三十多年來,趙嘉仁在政治上總有種無視他人存在的傲慢,秦玉貞時而喜歡,時而痛恨。趙嘉仁現在正在給趙謙講述的現代民族國家概念,明晰和冷酷的讓秦玉貞感到強烈的反感。
帶著如此心情,秦玉貞打斷了趙嘉仁的話,“官家,你將官家至於憲法之下,那是讓亂臣賊子們有機可乘。但凡製度,都是令亂臣賊子懼。豈有授人以柄的道理。”
趙嘉仁有點看了看老婆,淡然道:“蘇洵寫《六國論》,不就是在指責官家出賣國家利益麼?”
秦玉貞依舊美麗的眼睛毫不退讓的注視著趙嘉仁,堅定的道:“蘇洵乃是官家的臣子,乃是社稷的臣子。他可以他想的話,可以寫他想寫的東西,可以辭官不做,卻不能以此來要挾官家。你所的這個製度,則是讓官家與下眾人皆為社稷之臣。而官家乃是社稷之主,如此主從顛倒,乃是禍患來源。”
趙謙呆呆的看著自己的老娘,被如此高格調的論述驚住了。老娘雖然嚴格督促他的學業,卻不會用如此犀利的論斷給他講述‘國家、社稷、官家’的關係。以至於趙謙一直以為老娘隻是老爹耀眼光環下的一位皇後而已。
趙嘉仁對此非常不以為然,有點不快的道:“那套玩意要是管用,開封怎麼會落入金人之手。臨安總投降之時,官員們也沒有淩駕於官家之上。”
秦玉貞並沒有絲毫退讓,她立刻懟了回去,“秦始皇那麼英明神武,廢分封,秦國二世而亡。若是當年他分封下,秦國便是沒有萬世,總得有二三百年國祚。李斯背叛秦始皇,改了詔書,秦國就起了內亂。若是秦始皇地下有知,隻怕會覺得莫名其妙。怎麼秦朝上下齊齊被豬油蒙了心。當年並吞八荒統一六合的精銳雄壯蕩然無存。官家,你愛讀《五蠹》,韓非講,長袖善舞,多錢善賈,此言多資之易為工也。故治強易為謀,弱亂難為計。故用於秦者,十變而謀希失;用於燕者,一變而計希得。非用於秦者必智,用於燕者必愚也,蓋治亂之資異也。以你之才幹,莫什麼民族國家,便是蒙古那帝國主義國家,在你手裏定然比忽必烈強十倍百倍。但是你得為子孫謀劃,如此大變之下,你可如臂使指,子孫們若稍有不肖,立刻就是不測之禍。”
秦玉貞其實知道自己根本不動自己的丈夫。趙嘉仁十三歲靠上進士之後,四十年來仰仗他的絕世份縱橫下,這是秦玉貞愛慕的趙嘉仁的原因。但是這樣的縱之才往往看到下豪傑的好處,卻忘記了不肖子孫才是常態。所以秦玉貞完,就看向她的兒子趙謙。
趙謙正在思忖老娘的話,“長袖善舞,多錢善賈。”這就是物質條件越好越容易取得功效。所以國家安定強盛,謀事就容易成功;國家衰弱混亂,計策就難以實現。所以用於秦國的計謀,即使改變十次也很少失敗;用於燕國的計謀,即使改變一次也很難成功。這並不是被秦國任用的人智慧必高,被燕國任用的人腦子必笨,而是因為這兩個國家的治亂條件大不相同。
韓非的話總是正確的令人無法反駁,但是老娘引用這話的意思竟然是,趙謙這樣的不肖子沒辦法繼承趙嘉仁的能力,所以在趙嘉仁手裏能夠發揚光大的製度,在趙謙手裏隻怕就會成為大宋動亂的根源。
有見到老娘看過來,趙謙心裏麵一陣委屈。難道自己就這麼無能,因為執行老爹的製度,所以丟掉大宋江山?不過趙謙也知道老娘不是這個意思,別老娘,便是趙謙也感覺老爹的現代民族國家製度中有讓他非常不安甚至是警覺的部分。